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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顺走到闯王面前，正要禀明情况，恰好总管骑着马飞奔而来，在闯王的面前翻身下马，自成问：
她望一眼面前堵住去路的众多敌人，又听一听背后的喊杀声和火铳声，那ว种到เ不得已同女儿自尽的念头忽然在心上闪了一下。但是，她注意到เ周围的许多人都在惊慌地望着她，同时临突围时闯王嘱咐她的几句话也在心上一闪。她镇静了，对周围的人们说：“都不要慌，沉住气。我们一定会冲到เ河南！”为着在突围中不至于同女儿失散，兰芝同她骑在一匹马上。这时她叫一个ฐ亲兵把兰芝抱过去，接过来一个战鼓，策马向前，一直来到前队，亲自擂鼓督战，敌人在朦胧的晓色和月色中ณ看见一位女将在督战，猜想着一定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纷纷向她射箭，她的左右亲兵不断有人中箭，有人倒下马去，她的一个亲兵抓住她的马缰，急急他说：“你后退一步！后退一步！”高夫人用鼓槌ຄ在他的手上一敲，喝道：“丢â手！你害怕你自己后退！”亲兵一松手，她一边擂鼓一边把镫子一磕，玉花骢又在箭雨中ณ向前边进了几步。在震耳的鼓声中ณ，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冲杀声中ณ，左ุ右的人们不断ษ听见高夫人的镇定而急促的命令：
两ä天以后，杨廷麟从兵荒马乱中驰至军中。虽然来了一位知己朋友，多了一个膀臂，但卢象升并没有特别高兴。他的处境确实如他自己所料é的，越来越坏，使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到灰心，只求早早ຉ地战死沙场。
“我想，李自成正在忙着收集溃散，查听妻、女及部将下落，正所谓心急如焚，原来就无意在此多停，加上知道林铭球于此时来到谷城，更使他不肯多停。此人颇为ฦ机警，说不定今夜与我们大帅商定起事办法，明日天不明就会突然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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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元利ำ笑着说：“听林大人的一位亲信说，这是四姨太太亲口说出来的，不好拒绝。她原想要一颗祖母绿，后经我再三说明咱这里如今没有，才改成大珍珠。”
“我们立刻树起‘闯’字大旗奔到เ潼关城下，虚晃一枪，使贺人龙认为真闯王是在我们这里，不在商洛山中ณ，把潼关的官军和贺疯子引诱过来。”
“吃亏不小，不过没有完。”
“敬轩将军，你坐好，坐好，受愚弟两拜！”说毕，连忙深深地拜了两ä拜。
闯王没有回答他，把大家扫了一眼，说：“他们是拿着老洪的书子来劝降的，咱们怎么เ回话？”
“什么เ人哗变了？”
君王从此不忧秦。
“伙计们，快爬起来。闯王来啦！”
“冲吧，我在前边！”
他正要离开松林回去，忽然听见从寨里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哭声，紧跟着又一个女人也哭了起来，两天来他已经听熟了这两个女人的嘶哑的哭声。一个女人是因为惟一的儿子在去年被官军杀良冒功，这几天恰是周年；另一个女人是因为ฦ仅有的两ä间草房在前几天被过路的官军放火烧掉，如今没有住处。不一定在白天或在夜间，只要有一个ฐ女人一哭，立刻就引动第二个女人也哭了起来。现在闯王的心情刚ธ刚ธ开朗一些，听见她们的哀哭声又紧缩起来。他知道，寨中比她们遭遇更惨的还有许多家，只是有的人已经被接连的不幸遭遇弄得麻木了，有的人把眼泪哭干了，所以他只听见这两个ฐ女人的哭声。他的浓眉毛皱成了疙瘩，咬一咬牙，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双喜说：
“刚才开始的那一阵，杀得可紧哩，后来就松了。”高夫人笑了一下，又说：“闯王把贺金龙派到玉峰那ว里去，也许这一个计策使着了。”
随手把头上的旧毡帽扶了一下，闯王继续向小河对岸的战场上观察，当看见刘芳亮被四面包围的时候，那肃然无声、簇拥在他的左右和背后的偏将和亲兵，包括张鼐在内，都感到心头紧张得像把攥一样，已不得立刻冲人敌阵，把刘芳亮救出重围。然而他们用焦急的眼光向闯王的脸上望望，却仍然看不出闯王有任何表示，只是当刘ถ宗敏遭到官兵埋伏的火炮手和弓弩手突然射击时，他的眉头猛地跳动一下，过了片刻，当看见刘ถ宗敏安然无恙，而刘芳亮杀出包围并且杀散火炮手和弓弩手，同刘ถ宗敏会合一处时，尽管别的几处还在苦战，却从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玉带锦衣升赏。
“有乡勇么？”
高起潜冷淡地一笑，说：“只听说雪夜袭蔡ກ州ะ1，没听说月夜袭敌营。”——
“好，好，到底把老百姓找到啦！”自成说，心中ณ真高兴，简直像在战场上听到了重要捷报。
卢象升正要上床，忽然门官进来禀报，说杨阁老派一位官员来见，卢象升立刻传见，原来是杨嗣昌催他连夜进京，说是皇上明日一早就要召见，他决定立刻๑动身，感情十分激动，吩咐左ุ右：
“曹操于上月底来到潼关外边，原为接应闯贼东出河南，因为他来得太早ຉ，被门生一剿即溃，逃至湖广向总理求抚。此事闯贼尚不知道，故敢不顾一切直向潼关奔来。门生已派人假扮曹贼奸细，携带密书去见闯贼，只云曹贼亲统大军来到เ灵宝以西，定于明日进攻潼关，嘱闯贼速速趁机由á潼关南原杀奔河南。以门生想来，闯贼见此密书，定然喜出望外，岂肯中ณ途折向别处逃走？”
“起驾！”
尚炯不等他把话说完，抢着说：“启翁，你没有料到吧？我是年底到京的，好容易找到足下！”随即向左右一看，放低声音说：“我现在改名常光甫，以字行，籍贯是内乡。”
牛金星点点头，问：“下榻何处？”
“住在前门外仁寿堂药铺里。弟一到京就向河南同乡打听老兄消息，昨天才打听出尊寓在西城皮库胡同。今早去尊寓趋谒，不想大驾已经出来，不胜怅惘之至，询问贵价1，知大驾来看灯市。我回到เ仁寿堂交代几句话，便赶快来灯市相寻。原以为此处九衙纵横，人山人海ร，无缘遇到，只好晚上再登门叩谒，没想会看见老兄在珠宝店中，数载阔别，常怀云树之思2๐；今日邂逅相逢，快何如之！”尚炯说到เ这里哈哈地大笑起来。自从离开商洛山中以后，他在同有身份的人们说话时故意文制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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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价——仆人。
2云树之思——从前知识分子口头上和书信中ณ常用的话，指朋友阔别ี后相思之ใ情。典出杜甫怀念李白的诗句：“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渭北指杜甫所在地，江东指李白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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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多年不见，你还是那ว么热情豪放。”
尚炯在朋友的脸上端详着说：“阁下也是风采犹昔，只是鬓上已๐有二毛3๑了。”
“唉，光阴茬苒，不觉老之将至！足下近几年寄迹何处？何以知愚弟来京？”
“去年冬月，弟因事有谷城之行，路过老河口，遇一宝丰香客，始知兄有官司纠缠，来到เ北京，目下贵事可已办妥？”
“没有。目前奸贪横行，公道沦丧，谁肯仗义แ执言？愚弟深悔此行！”
“究竟所为何事？”
“一言难尽。”
3二毛——黑发杂有白发，古人称做二毛。
“仁寿堂离此不远，请到เ敝寓畅谈。”
“好，甚愿一倾积愫。”
尚炯下榻的仁寿堂是一个有名的老药铺，兼营参、茸、银、燕等贵重药品的批发生意。尚炯路过西安找当铺办理汇款的时候，那ว个同李自成部队有秘密联系的当铺伙计拜托管账先生给尚炯写了一封书信，介绍他到เ京后在仁寿堂落脚。他扮做贩卖贵重药材的行商，从西安来的时候带来许多真正的藏红花、四川ษ银耳、犀角和麝香，打算回去时带一些高丽ษ参和燕窝之ใ类。仁寿堂原来只把他当做一位有钱的客官，殷勤招待。后来一位邻家妇女上吊，大家认为ฦ已๐经死了，经尚炯扎了一针ฤ，灌下去一剂猛药，过了两ä个时辰，竟然活转。又有两ä次外科难症，别人认为ฦ不可救药，经他着手回春。从此仁寿堂的人们才知道他是一位了不得的医生，对他更加尊敬。
当尚炯问牛金星来到仁寿堂药铺时，梁掌柜赶快起立相迎，拱拱手笑着说：
“常先生，刚才派两个ฐ伙计去灯市上找您，倒是大驾自己回来啦。”
“何事如此火急？”
“刚才王给事中王老爷亲自驾临ภ，请台驾去替兵部ຖ杨老爷治病。杨老爷长了一个搭背，群医束手，十分危险，务恳台驾费神一去，妙手回春。”
尚炯止在犹豫，牛金星忙问：“是哪位杨老爷？”
梁掌柜说：“听说是兵部ຖ职方แ司主ว事杨老爷，两月前奉派赴卢总督军前赞画ฑ。新า近不知为何事贬往外省做个ฐ小官，正要出京，竟然害了这病。也是这位杨老爷性情耿直，一时看不开，窝了闷气，所以病势日渐沉重，还听说，他的公馆里连他的后事都准备了。”
牛金星和尚炯同时心中一动，交换了一个ฐ眼色。虽然他们同杨廷麟并不认识，但是他们对于杨廷麟是怎样一个ฐ人却都清楚，特别是弹劾杨嗣昌这件事和那封奏疏，在京师哄传一时，他们都能够背得出“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的名句。
“赶快去，常兄，义不容辞！”牛金星怂恿说。
“可是你我好容易见了面，还没有谈几句话哩。”
“听说杨主事住在舍饭寺，离敝寓不远。我眼下先回去，在敝寓恭候如何？”
梁掌柜慌忙说：“常先生务必费神一去，一则听说这位杨老爷在朝中颇็有风骨，众所仰慕，二则是王给事中ณ亲自来请，十分诚恳。至于这位先生，在下尚未请教，请留แ在敝号便饭，等候台驾回来。这样如何？”
尚炯介绍说：“这位是河南举ะ人牛启东牛先生，愚弟少年时同窗好友，多年不见，不期在灯市上邂逅相逢，正如俗话说的‘久旱ທ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尚未一叙阔别ี之情，梁掌柜，你倒出一个应急题目叫我去做！”他哈哈一笑，转望着金星问：“启翁，你留แ在这里等我好么？”
梁掌柜一听说是他的同窗好友，又是举人，不等金星回答，重新า向金星施礼，留แ得越发殷勤。金星同梁掌柜不熟，不愿相扰。他想趁这时往正阳门内一位朋友处谈一件事，再到西长安街一位同乡家里取点东西，坚决不肯留แ下，告辞先走，约好中午在他的寓处等候尚炯。尚炯到เ后边打开皮箱，取出两样药品和刀子、镊子、钳子，骑上仁寿堂替他雇好的脚驴往舍饭寺去。
牛金星在同乡和朋友处没有多停留แ，匆匆地赶回下处，等候尚炯。午时过去很久ื，还不见尚炯来到，虽然他明白尚炯去给杨廷麟治病是件大事，比他们的谈心要紧ู得多，而且他也明白尚炯在杨公馆必然要耽搁很久，被留แ下吃午饭也说不定，但是因为他急于想知道尚炯近几年的生活情形，心中ณ如饥似渴，巴๒不得这位不寻常的老朋友赶快来到，特别ี是由于他近几年抑郁๗无聊，对世事不满，受人欺负，来京城碰了钉子，看透了朝廷的腐败和“亡国”征象，这就使他很想在同尚炯的谈话中多知道一些关于“流贼”方面的情形。至于这些“流贼”日后会同他发生什么关系，他倒不曾想过。
平时一回到เ屋里，他就手不释卷地读书。近几天，他正在读《贞观政要》和《诸葛武侯集》，现在趁着等人时候，他又摊开来《贞观政要》。但是读了几页，他的思想就从书本上离开了。他把书掩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想着尚炯真是奇人，奇遇，更兼奇行，他的脸上不觉露出来赞赏的微笑。
他还不能想象尚炯在农民起义部ຖ队中如何生活，有些什么活动，所以只能用一个“奇”字评论他的朋友，他自幼喜读司马迁的《游侠列ต传》，他自己้的身上也有些游侠精神，但是他觉得尚炯比《游侠列传》中的人物更进一步，竟是跟着“流贼”造反。特别使金星感到奇怪的是：尚炯来到北京做什么เ？难道是因为李自成被打垮了，他逃出命来，决计从此洗手，改名换姓，要做个药材商人过一辈子？……
一大串ธ问题在金星的心上盘绕。想着想着，他又觉得尚炯是一个ฐ危险人物，同这样的人不可来往太多，最好今天见面之后，以后不要多来往。他有点害怕，万一朝廷的打事件番子查出来常光甫就是投“贼”多年的尚炯，牵连了他，会惹出滔天大祸ຖ。这样一想，他的渴望朋友速来的心情忽然冷了大半。他甚至后悔，不该约尚炯来他这里。
约摸在未初时候，尚炯匆匆来了。牛金星看见他满面喜色，忙问：
“如何？幸遇你这位高手，想来可以痊愈吧？”
“看情形好像不碍事啦。幸而我带有两种药，一种是内服的，一种是外用的，对这种毒疮很有奇效。不过，明天再去一趟，才敢说有没有十分把握。”
“这种病，恐怕心境好坏很关重要。”
“正是此话。医生只能治病，不能治心。但愿杨赞画能ม把心境放宽一点，药物才能ม够完全奏效。”
牛金星又问了问杨廷麟的病情和尚炯如何动刀，以后打算如何治法，知道尚炯这几年在“流贼”中医术大进，大力惊异，特别ี是当听到เ尚炯说他用了一种秘传丹ล药，叫病人温酒服下，过了一刻๑工夫，割治时病人毫不疼痛，金星拍案叫道：
“妙！妙！不想我兄有如此神技，虽古之ใ名医有所不逮，堪人《方แ技列传》1而毫无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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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方技列传》——我国有些正史中ณ有《方技列传》，其中有最著名医生的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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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奖，过奖，其实三国时候华伦为ฦ关公刮骨疗毒，即知使用蒙汗药，名曰‘麻沸汤’，不过著《三国演义》者为要将关公写成神人，不肯写出华伦曾用麻药罢了。”
“对！对！弟读书数十年，不求甚解。你这一句话提醒了我，不觉茅塞顿开！”
牛金星纵声大笑，惊得卧在房檐下晒太阳的几只鸡子猛地跳起，咯咯嗒嗒地叫唤着，扑扑噜噜地飞往院里。尚炯也跟着大笑起来，同时，牛金星青年时代的影子浮ด现在他的眼前，心里说：“虽然他的鬓发斑白了，笑声可没有改变，倜傥豪迈的风度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