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就如你所愿吧。”躲在甲士身后的谭诣哈哈一笑：“不过，做鬼要人头也没用，就送给我吧。”
赵天霸在最初的震惊后渐渐平静下来，在心里暗叹一声：“这位邓先生果然是烈皇的皇子啊，昨天我还不信呐。烈皇既然殉了社稷，其他的宗亲，谁还能ม说一句烈皇的坏话？除了他嫡亲的儿子外，哪个宗室要是敢说这样的话，那ว还不得被戳烂了脊ิ梁骨？”
“不知衣中ณ可有什么东西？”赵天霸提议掏一掏邓名的衣袋。
又问：“那么เ干涉แ有多么剧ຕ烈，会对我们造成什么เ影响？”
邓名的答话方式让那ว个ฐ年轻军官微微一愣，有些惊奇。
“这个人大概ฐ是书生吧，听说有些书生说话挺古怪的。多半是袁宗第的师爷之流。”年轻军官在心里想到：“好好的读书人，怎么会去和这些闯贼同流合污？多半也是个没有气节的无耻之徒。”
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离开北岸就有了一线生机。虽然登上了袁宗第的船只，但这些明军官兵却不情愿领情，不愿意承认是被闯军余部救下来的，宁可认为ฦ自己是被邓ฑ名这个读书人救的，
“要是报上自己้的姓名，将来闯贼就有的说了，还要欠他们一个人情。”军官想到เ此处就对着邓ฑ名拱手鞠躬：“大恩不敢言谢，贱命不足与闻。”
……
岸边的溃兵全上了船，三十条船塞得满满的，水营千总再次命令开船。
谭诣兵力有限，他最危险的敌人是袁宗第的战斗ç部队，所以派来追击溃兵的人并不多。见水师上的明军戒备森严å，谭诣的部ຖ下不敢轻举ะ妄动，只是站在远处拿腔作势地喊了一阵，目送船队离岸，渐渐远去。
船上戒备森严不仅仅是防备清军的追击，也是怕谭文的部下会劫持船只。不过这些溃兵大多都是赤手空拳，在拼命地奔跑、游泳后人人精疲力竭，并没有生出这样的心思。船很快通过江面，到เ达南岸后，万县的明军士兵老老实实地下船离去。
邓ฑ名的坐船重新起航时，那个青年军官领着同船的部ຖ下向他遥遥拜倒，同声大叫道：“多谢邓ฑ先生救命之ใ恩。”他们是打定主意不把这个恩情算在袁宗第的部ຖ下身上了。
驶向炮声最响的地方时，邓ฑ名看到เ周围官兵的脸上多有忧虑之色。大家都明白，既ຂ然谭诣的主ว力不在袁宗第大营和谭文溃兵的背后，那肯定是去攻打袁宗第本人了。再加上重庆城里的清军夹击，袁宗第的形势凶险，不知道能不能ม脱身，能不能顺ิ利ำ登船撤退。
很快就行驶到大批明军船只的聚集处，看上去岸边并没有激烈的战斗ç。周开荒等几个人分析，袁宗第一见到เ前后夹击的敌军，就知道事不可为，立刻๑组织军队向江边撤退。袁宗第付出了很大努力，把主ว力撤退到江边组成环形防御，但是出乎ๆ意料é，清军的攻势却渐渐缓和下来，不攻击明军的阵地，而是拉开一段距离远远观望，似乎ๆ不打算干扰明军登船。
袁宗第先是试探着撤退了一部ຖ分兵力上船，然后谨慎地再撤退了一部分，见清军依然没有什么เ大动作，袁宗第命令搬运伤兵上船。江船中只有几条大船，大多数是小船，载人不多，来重庆的时候袁宗第的部队是水陆并进、沿岸扎营。但现在的形势，留在岸上无疑于等死，包括邓名所在的这条船都尽可能ม地装ณ满士兵。每艘明船上的士兵都弯弓搭箭，全神戒备——若是清军在明军撤退时起总攻，他们要射住阵脚，掩护战友安全上船。
但清军并没有动预料é中ณ的猛攻，只是用火铳、火炮对着明军轰击，同时洒来大量的箭雨。
“唉，他们也知道，烧掉了我们大营里的粮草，我们只怕数月之ใ间对重庆都是无可奈何了。”看着对面优哉游哉的清军，赵天霸和周开荒仰天长叹：“不过幸好，兄弟们大都救出来了。”
大营和重庆城下丢掉了上千士兵，袁宗第带来的七千大昌兵有五千多人平安上船。
“返回大昌吧。”周开荒苦涩地说道。此次出征显然是失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返回根据地，沿途的粮草还没有着落。
满载士兵的江舟渐渐离开重庆，一个多时辰始终高度紧ู张的士兵们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把弓箭放到เ脚下，让紧ู绷的手臂稍微放松一下。
邓ฑ名看着渐渐远去的重庆城头，心中ณ全是难以言明的感触：“在这样的历史洪流中，我一个ฐ人真是什么เ也做不了啊。明知重庆此战会有反复，我也无法提醒他们……我虽然知道满清势必要席卷全国，可是连如何逃生都想不出一点办法。”
正在惆怅的时候，突然重庆城头几团白雾腾起，接着就是号炮的雷鸣声传入耳中，邓ฑ名茫然地看着那ว渐渐升上高空的硝烟，疑ທ惑地自问道：“这是清兵在示ิ威แ吗？”
“敌袭！”
“敌袭！”
邓ฑ名的身旁突然响起连绵的警告和呼喊声，他转身望向船头的下游方向，只见大批的船只正从前方不远的嘉陵江岔口冲入长江。
在袁宗第小心翼翼从江边撤退的这一个ฐ多时辰里，王明德把重庆城中ณ已经抽调出来的精锐水手都派去谭诣的营地，后者手中不仅有自己้的船只还有从谭文那ว里缴获的。不出谭诣和王明德所料é，袁宗第为ฦ了防备清军的追击，把所有的船只都用来掩护步兵撤退。清军水兵就在岔口养精蓄锐，等到เ明军船队开始撤退后，他们就杀出来进行最后一击。
清军的船只上没有多余的负担，一艘艘扯满了帆，趁着江流猛扑向那ว些满载士兵，吃水很深的明舟……
第六节勇士
邓ฑ名所在的船是一艘大型的江船战舰。袁宗第的这几艘大船是水营的主ว力战船，平时搭载重要的将领ๆ，在生水战的时候肩负着与敌船交战、保护友军的责任，但此时和那ว些小船一样装ณ满了从岸上仓促撤退的士兵，虽然水营千总连声催促，但行动一点也迅捷不起来。
从嘉陵江中ณ冲出的清军船只密密麻麻，邓ฑ名看到เ排列ต在前面的是和自己这条船大小相似的大型江船，后面还跟着无数的小舟。
明军船队中没有通过嘉陵江岔口的大船还有四艘，三艘位于邓名所在船的前面。见到เ清军杀来后，前面的三艘大船开始转向，试图挡在清军攻击的路线上。只是明军船队现在是沿江一线排开，大船上也一样坐满士兵，行动远不如敌船敏捷。袁宗第乘๖坐的船和另外一艘大船已经通过岔口，他们想在满是船只的长江中ณ逆流调头、返回参战的难度更大。
清军的大船绕过那ว三艘试图挡住他们的大型江船，直接冲入明军水营的纵队中，居高临ภ下地向明军的小船铳射箭，接着就对明军的小船横冲直撞。一些满载士兵的小舟航行在江流中ณ已๐经显得很吃力，水面本来已๐经贴近船舷，无法有效的回避。就在邓ฑ名的视野里，几艘被撞到的小船一下子就在江心倾覆。接着又是一艘竭力躲避的小船被敌舰撞击了船尾，那ว艘船没有像前几艘那ว样立刻翻覆在江中，而是打着圈在中ณ流横过来，然后才翻倒在江流中ณ。
跟在清军大船后的小船此时也纷纷杀到明军船队中，他们一边冲击着明军的船只，一边肆意地向挣扎在江中的落水明军起攻击。在与这些轻快的敌船交战过程中，明军的船只不能ม维持刚ธ才那ว种四平八稳的航行，不时有明军士兵从剧烈晃动的船只上被抛出，落入滚滚的江水中。
由á于运送谭文部士兵过江，所以邓ฑ名所在的这条船抵达撤退地点比较晚，是整个ฐ队列中最靠后的一艘大船，负责给船队压阵，启航时大部ຖ分士兵都已๐经登上其他的船，因此载员相对较少。
周围有不少己้方的小船，他们自知没有什么战斗能ม力所以纷纷放缓度，向两侧避开，让邓名这艘大船通过。这些运兵船想配合大船，但他们只能缓缓移动，以免载的船只倾覆。虽然水营千总一迭声地催促，但战船的度还是快不起来。
清军船只把明军的船队一分为二，没有通过嘉ล陵江岔口的明军已经看不到เ前方แ袁宗第的大船和其上的旗帜ຒ，失去指挥和统帅，明军的局面变得更加险恶。清军的大船集中ณ在一起，开始围攻走在最前面试图保护友军的明军大船。顿ู时，这艘明船周围炮声大作，邓名遥遥看到无数的火箭在空中ณ穿过，就像是烟花一样飞洒在江上。
大船之间的交战时间很长，两ä军使用的火炮都不是邓名以前在大航海时代电影中见过的海ร军舰炮，而是更类似大号的火铳。江船的体型并不算很大，无法与海ร船相比，但是，两ä军的火器能ม够造成的伤害非常有限。这些火器能ม够杀伤敌方แ的水兵，但很多火箭即使投到เ了敌人的船上也未必能引燃船只。
看到敌舰开始围攻，后面的一艘明军战舰立刻扯满了帆在中ณ流加赶去，但是沉重的负载使增援的度非常迟缓，看上去似乎并不比交战中ณ的友舰更灵活。位于第三的战舰和再其后的邓ฑ名这条舰同样用尽全力向前，但彼此间的距离也没有明显地拉近。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光从第一艘明军战舰上升起，船帆、船桅都开始燃烧，那场实力悬殊的战斗ç就到了尾声。
将明军战船打得失去战斗ç能力后，清军开始扫荡它周围那ว些失去保护的明军运兵船，屠杀明军落水官兵。随后清军的主ว力等来了第二艘明军战舰，又围上去进行第二轮攻击。躲避在这艘战舰后的运兵船比刚ธ才那一艘还要多，尽管知道众寡不敌，这艘战舰还是勇敢地迎战。
第二艘受到攻击的明军战舰不久ื就失去战斗力了，船头下沉，开始在江面上失去控制地打转。因为它的奋勇抵抗，所以它身后的小船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很多小船得以拉开和敌船的距离，藏身到最后两ä艘明军战船的身后。
在第二艘明军战舰开始桅断ษ帆折的时候，邓ฑ名的坐船刚ธ刚ธ赶上它前面那一艘战舰，这两艘战船是整个明军水师后队中仅有的两ä艘大舰了。
水营千总环顾周围，现在明军的水营后队是以最后两ä艘大船为主ว导形成的纵队，前方等待着的是如狼似虎的敌人，他们施ๅ展诡计、有备而来，战斗ç力占居压倒优势。明军的大船上除了水营战士，还装满了临时上船的步兵兄弟，船后还有几十条运兵船装载了至少上千士兵，都等着水营千总为大伙儿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
如果不能杀败面前强大的敌军，那么所有的船只就无法返回基地，前面两艘战舰勇敢牺牲争取了一些时间，也不过是让全军覆灭的结果稍微推迟了一点而已。
“二对七，”水营千总大声说出了战舰的敌我对比，摇了摇头转身对周开荒说道：“水战不是靠勇气就能赢的，赶紧让兄弟们弃船登岸。”
敌军开始重新调整队形，准备起最后的攻击。眼下是十二月，就算落水者没有受到清兵的攻击，冰冷的长江也足以致命，所以必须ี要让船只靠岸，让战士们安全地登上陆地。
水营千总飞快地下令，让另外一艘战船向自己这艘靠拢，并命令其余的小船掉转方向，尽快带着士兵向南岸登陆。在水营千总的命令下，那些小船纷纷奋力向南岸划去。清兵都在北岸，南岸与重庆隔着长江，不容易遭到清兵的追击，相比之ใ下比较安全。
水营千总对周开荒说道：“你们得冒险了，除了水手以外所有的人都跳到那艘船上去，赶紧去南岸，能多快就多快，兄弟我大概ฐ能够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见邓名和周开荒都默不做声地看着自己้，水营千总先是露出一个苦笑，但片刻后这苦笑变成了哈哈的大笑声：“把你们这些累็赘都丢掉，我说不定就杀出一条血路，比你们还早ຉ回大昌呢。”
邓ฑ名这艘船落下了全部ຖ的帆，水营的士兵从船头抛下铁ກ锚让船只尽快地停下来，另一艘大船也已๐经靠到เ了这条船旁้，两ä条船互相抛出了无数条缆绳，船上接到命令的士兵纷纷握着这些绳索ิ登到เ另外一条大船上。
此时清军似乎ๆ注意到明军的行动，他们帆浆并用地向这边赶过来。
邓名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水营千总，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认识了几个ฐ人，众多和他同处一营的明军将士对邓名来说还几乎ๆ陌生，在他脑แ海ร里只是一些在他出生几百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的古人。
见邓ฑ名凝视着自己้呆，没有立刻离去，水营千总脸上露出微笑，用一种夸张的讽刺๐口气催促道：“快走，快走，堂堂七尺男儿，怎么เ做这种小儿女态？”
大多数士兵都已๐经登上了邻船，清兵的船只也渐渐逼近，留แ在船上的水营士兵都握着手中ณ的武器，注视着准备离开的最后几个ฐ人。站在帆下的士兵更是把绳索ิ紧紧握在手中，做好了升帆迎战的准备。
周开荒和赵天霸都重重地向那个水营千总抱拳鞠躬，邓名也对他一个ฐ大礼ึ，腰深深地弯下，抱拳的双手几乎触到了地面。站直身体后，邓ฑ名一言不地随着周开荒、赵天霸跑向船边，他把嘴绷得紧ู紧ู的，生怕一张嘴就要出哽咽之ใ音。
邻船因为装了太多的人，被重负压得矮了一头，邓ฑ名一手握着绳索飞身跃过去之后，对面立刻就伸出了无数双手抓住了自己。甲â板上众多的士兵摩肩接踵，邓ฑ名费尽九牛二虎之ใ力才算站稳脚跟，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转过身来。
邓ฑ名原先乘坐的船上，士兵正在砍断ษ连接两条船的绳索。水营千总走到เ船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双手握拳向大家告别ี。满船的人都抱拳向他还礼ึ，两手举到เ头顶ะ，凝视着他默默无语。水营千总目光扫过正仰视的邓ฑ名，他年轻的脸上露出带着顽ื皮的微笑：“邓先生胆子不小嘛，换了我可不敢在长江里坐塞了这么เ多人的船。”
说完这句话后，水营千总猛地调头而去，当他的身影从船边消เ失时，邓名听到เ他那沉着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兄弟们！升起我们的帆来！”
……
船只摇摇晃晃地向岸边靠过去，片刻后，身后先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很快就是密如骤雨般的火铳声大作。邓ฑ名几次回头，但任凭他怎么เ踮起脚๐尖，也无法通过黑压压的人头看到เ江面上的战局。船舷几乎ๆ已๐经与江面持平，每一次晃悠都有江水涌入，很快邓名就感到水已๐经淹没到了脚面，这时江面的高度已经过船舷，水开始哗哗地涌入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