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道:“但我却知道你绝不是萧十一郎,因为你不像是个凶恶的人。”
柳永南喝道:“你这是在做!”
萧十一郎还在笑着,笑容却已有些凄凉,慢慢地接着道:“其实人和野兽也一样,若没有别人照顾,就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เ不用沈壁君来要挟我?我若要杀你,你就先杀她。”
沈壁君倒楞住了。
海灵子面上已变了颜色,忍不住道:“难道还要将司空曙的头再劈成两半?”
沈太君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着解释,我也知道这件事责任绝不在你。有‘老鹰王’和你们在一起,他一定会抢着要带那把刀,所以刀一定是在他手里丢â了的。”
他接着又道:“何况徐大师这把刀也并不是白送我们的,无论谁得到这把刀,都要答应他两件事。”
风四娘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就连海灵子也忍不住扭过头去瞧,他也实在想瞧瞧,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ฐ出色的女人。
这句话未说完,那店伙已看到两个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这两人一高一矮,—壮—瘦。
高的一人身体雄壮,面如锅底,手里倒提着柄比他身子还长三尺的大铁枪,枪头红缨闪动,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矮的一人瘦小枯干,面色蜡黄,不病时也带着三分病容,用的是一双极少见的兵刃,连沈璧君都叫不出名字。
这两人衣着本极讲究,但此刻๑衣服已起了皱,而且沾着点点污泥水渍,像是已有好几天未曾脱下来过了。
两人一走出来,就向沈璧君恭身一揖,礼数甚是恭敬。
沈璧君也立刻裣衽还礼,但眼睛却盯在他们身上,道:“两位是……”
矮小的一个抢先道:“在下雷满堂,是太湖来的。”
他未开口时,任何人都以为方才说话的人一定不是他,谁知他开口竟是声如洪钟,仿佛将别人都当作聋子。
高大的一人接道:“在下姓龙名光,草字一闪,夫人多指教。”
这人身材虽然魁伟,面貌虽然粗暴,说起话来反而温文尔雅,完全和他的人两回事。
那店伙看得眼睛直,只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对极了。
沈璧君展颜道:“原来是雷大侠和龙二侠……”
原来这雷满堂和龙一闪情逾骨肉,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江湖人称他俩为“雷电双神”。
“太湖雷神”雷满堂善使一双“雷公凿”,招式精奇,无论水里陆上,都可运转如意,而且天生神力惊人,可说有万夫不挡之ใ勇,龙光号称一闪,自然是轻功绝高。两人雄踞太湖,侠名远播,雷满堂虽然性如烈火,但急公仗义,在江湖中更是一等一的好汉。
沈璧君虽未见过他们,却也久已耳闻,如今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心神稍定,面上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但这笑容一闪即隐,那彭鹏飞和柳永南不是也有侠义之ใ名,但做的事却连禽兽都还不如。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笑得出来。
龙一闪躬身道:“在下等贱名何足挂齿,‘侠’之ใ一字,更是万万担当不起。”
沈璧君勉强笑了笑,道:“这两位远从太湖而来,却不知有何要务?”
龙一闪叹了口气,道:“在下等本是专程赶来给大夫人拜寿的,却不料……竟来迟了一步。”
“来迟了一步”这五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当真宛如半空中打下个ฐ霹雷,震散了她的魂魄。
她本来想问问他们,沈大夫人是否也遇难?
可是她又怎敢问出口来。
雷满堂道:“我等是两天前来的。”
这句话好像并没有说完,他却已停住了嘴,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不必要的话,他一向很少说。
沈璧君强忍住悲痛,问道:“两天前……。那时这里莫非已经……”
龙一闪黯然点头道:“我兄弟来的时候,此间已๐起火,而且死伤满地,只恨我兄弟来迟一步,纵然用尽全力,也未能ม将这场火扑灭。”
他垂望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痕污渍,显见得就是在救火时沾染的,而且已有两日不眼不休,所以连衣服都未曾更换。
那“死伤满地”四个字,实在令沈璧君听得又是愤怒、又是心酸,但既然有“伤者”,就必定还有活口。
她心里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抢先问道:“却不知受伤的是哪些人?”
龙一闪道:“当时‘鲁东四义’恰巧都在府上作客,大侠、三侠已不幸遇难,二侠和四侠也已身负重伤。”
“鲁东四义”也姓沈,本是金针沈家的远亲,每年沈太君的寿辰,这兄弟四人必备重礼ึ,准时而来,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也迟了,竟赶上了这一场大难,武功最强的大侠沈天松竟遭了毒手。
到了这种地方,他们也绝不能再分开了。
他们只有承认是夫妻。
屋子里自然很舒服,很精致,每样东西都摆在应该摆的地方,应该有的东西绝没有一样缺少。
无论任何人住在这里,都应该觉得满意了。
但沈璧君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这屋里的东西无论多精致,她连手指都不愿去碰一碰。
她觉得这屋子里每样东西像是都附着妖魔的恶咒,她只要伸手去碰一碰,立刻就会疯了。
过了很久,萧十一郎才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她,道:“你睡,我就在这里守护。”
沈璧君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道:“你看来很虚弱,现在我们绝不能倒下去。”
沈璧君道:“我——我睡不着。”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你还没有睡,怎么知道睡不着?”
沈璧君目光慢慢地移到床上。床很大,很华丽,很舒服。
沈璧君身子忽然向后面缩了缩,嘴唇颤抖着,想说话,但试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十一郎静静地瞧着她,道:“你怕?”
沈璧君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在怕我——怕我也变得和那ว些人一样?”
沈璧君目中忽然流下泪来,垂着头道:“我的确是在怕,怕得很,这里每个人我都怕,每样东西我都怕,简直怕得要死,可是——”她忽又抬起头,带泪的眼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怕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的。”
萧十一郎柔声道:“你既ຂ然相信我,就该听我的话。”
她突然奔过来,投入萧十一郎怀里,紧紧抱着他,痛哭着道:“可是我们该怎么เ办呢?怎么เ办呢?难道我们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跟那些——那些——那些人过一辈子?”
萧十一郎的脸也已๐白,缓缓道:“总有法子的,你放心,总有法子的。”
沈璧君道:“可是你并没有把握。”
萧十一郎目光似乎很遥远,良久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没把握。”
他很快地接着又道:“但我们还有希望。”
沈璧君道:“希望?什么希望?”
萧十一郎道:“也许我能想出法子来破天公子的魔咒。”
沈璧君道:“那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
她仰起头,流着泪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做一件事。”
萧十一郎道:“你说。”
沈璧君道:“求求你让我去做那恶魔的祭物,我情愿去,莫说要我在这里待十年二十年,就算叫我再待一天,我都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