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已๐听见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你们还没吃饭啊?啊,还有酒,我也喝一杯,好不好?”
站在一旁的冬雪心想:才进宫一天,怎可得罪了人,见兰芽仍是痴痴憨憨à地不说话,心里一急,索性代她吩咐那宫女道:
真金逼问道:“是不是你?”
这时兰芽听见真金发火,从屋里走了出来。真金一见兰芽,脸色变了变,直直盯着她低声问:“难道又是你?你放走了文天祥?”
这里众人依旧观剧,真金看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忽然打了个喷嚏,兰芽便道:“你穿的也太单薄了些,我们早已换了夹的,你还穿这纱衣,别ี要感冒了吧?”
真金只道她不敢多言主子的私事,便不再问,只温言道:“你回去跟你主子说,她母女二人的事,我定放在心上,请她不要担心。”
兰芽一悚,停住了脚步。
兰芽见她不肯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扶她起来,被真金一把拉住。
一连绕过数处房舍,穿过了几个回廊,兰芽始终跟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不近不远,不言不语,真金朦朦胧胧地想了许久ื方才想起她像什么——多像一只乖๔顺的小猫儿!不吵也不闹,不逃也不跑,几乎不像是他认识的贺兰芽了。女子一旦ຆ心有所依,便是这般模样么?
两人一前一后,逶迤向后园而来。
真金说话很轻,但特以鲁听来,却字字有如千钧,直教这一生铁血杀伐的汉子竟湿了眼眶:
特以鲁应声“是”,又问:“王爷,你昨日不是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为何又……”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兰芽此时已知无幸,心下一阵激痛,“啪”地一声,折扇掉落,人又软倒在枕上。
兰芽眼下已无一个亲人,乍然见到她本就生了几分亲近之ใ意,此刻见她有了麻烦,更是有心相助。但一来珠帘秀委实理亏,二来眼下混乱至此,也实在不知是如何助法,她彷徨四顾,一时失了计较。
兰芽目视珠帘秀,这片刻๑的工夫,她已๐是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上给指甲纵横划了三道血痕,一只绣花鞋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卢处道急着要过去相护,但十来个ฐ丫头隔在当中,一时间哪里过得去,只急得不住跺脚乱ກ骂全文阅读。珠帘秀在众人推搡中挣扎着抬头看向他,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只强忍着不肯落下。
九歌低声自语道:“谢道清?嗯,那ว自是太皇太后了。”
这句诗结句一出口,楼上已能ม听到低低的哭声。
他心中浮想联翩,手上却不闲着,银针ฤ在火上一燎,晃了一晃,照着真金足底不由á分说就是一刺。
真金道:“哎,老人家你须得动真格的。若扎得比她轻了,她依旧ງ不服,我倒白挨了一针。”
他蓦地里一阵难过,虽多半是难过自己,但多少却也替兰芽难过——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即便不在心上人身边,也该在父母膝前娇养。可她现下被迫跟着自己,日也悬心,夜也悬心,自然是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再加上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熬煎出病来,还不是早晚的事!
她唤了这一声,便不再说话。鼻息渐渐平稳,又复沉沉睡去。
真金笑道:“不是在下的鼻子灵,岂不闻,‘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他双掌一击,喝彩道:“好酒!”
真金原就气愤到了极点,哪禁得住她再加挑衅,当下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不假思索扬手便打了她一记耳光!
真金来到兰芽房前,但见房门紧闭。他“砰”地一脚把门踹开,一眼看见兰芽正坐在床边喝茶。
兰芽呆呆地在当地立了许久,拖着酸疼的身子走到床边。
真金将她搂在怀里一路驰回,此时面上虽依旧冷硬,但心中ณ却隐隐有几分欢喜甜蜜之意——谁知这点快意一眨眼间便给她一句“五马分尸”破得干干净净!
真金听他诌出“照夜玉狮子”来,倒觉好笑,走过去拍拍马背,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马你卖多少钱?”
荆门不大,马市虽在东郊,走了一顿饭工夫也便到เ了。真金来回走了两ä趟,见白马不多,良种尤少,不禁有些失望。
真金知这便是适才弹奏歌唱之人了,他点点走,赞道:“姑娘唱的好曲儿,敢问姑娘怎生称呼?”
待歌止乐歇,却仍绕梁不绝时,真金不禁大声喝了一声彩:“好!”细味词意,心中更增了几分淡淡的惆怅。
真金默然无语,忽然手指身后大山道:“你看!”兰芽回头一看,原来南边山坡竟落了一大片蓝色的大蝴蝶,微风一过,翅膀映着日光微微颤动,煞是好看。
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是担心我的伤,还是担心我不能送你下山?”
兰芽与真金隔火而坐。她虽未病倒,但也十分虚弱,脑袋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小鹿从火堆旁绕过,悄悄走到妈妈身边,仰起头吃奶。
真金与兰芽都松了一口气。他二人与孩子共处了两日,已๐生出感情。见孩子或能无恙,都十分欣慰。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ณ均想:这荒山野岭,何来儿啼?难道是闹鬼?
兰芽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满脸的难以置信:“像是……小孩儿的哭声?”
兰芽与此人结识不过数日,拢共见过三面。起初当他是个ฐ腐儒酸丁,后来又认做油头光棍,只觉无论如何也与一国皇子扯不上干系。可如今局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兰芽原也只是猜测,如今他一口承认,她倒怀疑起来:“你是忽必烈的儿子?”
兰芽看了马一眼便觉有趣,再瞥见书生站在一旁้——脸上分明眉花眼笑,却因额头全是污泥,左ุ腮高高肿起,那笑容看去比哭还难看——她当下嘴角一弯,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小飞,人家也救了你,你也施ๅ个礼!”
冬雪替兰芽盖上薄被,说道:“不是的,周老爷……周察给关起来了。大都来了个燕王殿下——说起来,姑娘倒救了好些人呢。”
兰芽一听这话,立刻便摸索ิ着要从床上坐起,冬雪忙扶住了,取了两个软垫给她靠在身后。
一时果然便见一个须发皆白、提着药箱的郎中走进来。兰芽看了一眼,并不是原先替自己诊治发热的那一位。
周察倒似情绪甚好,随意在床边坐了,审视了兰芽一番,说道:“病可好些了?”
“‘红花颜色染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我只是听乳娘说过这个法子,老天保佑,初次尝试便即成功。”
兰芽抹了抹额上的汗道:“不妨事,你取些清水来。”
周察赞赏地看着她胡乱折腾,一壶酒转眼间已经喝干。
周察又是一阵大笑:“好啊!你若能撑到一月,不劳你费事,我自己把这对眼珠子抠出来给你!我还另送你一只翡翠鱼缸,让你把我的眼珠子泡在水里当金鱼养着,行不行?好不好?够不够痛快?哈哈哈哈哈!”
“我家夫人十月怀胎、九死一生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我家老爷含在嘴里、捧在手上将她养成了一朵花枝儿,我家公子将妹子看作宝贝,你们围城之时,他找了一天去给姑娘买一盒‘蜜冬瓜鱼儿’——这般金娇玉贵地养出了一个好女孩儿,一文钱也不要送到你手上,你不但不好好待她,反倒将我们老爷、夫人、公子一股脑儿杀了!你敢说不是?你敢说这些人不是你们杀的?”
最后这两句话声色俱厉,直是血泪控诉,将后头的冬雪惊得都是一愣。
有道是“君子避三端:文士笔端,武士锋端,辩士舌端”——九歌原就有几分辩才,提到兰芽的父母兄长,又堂堂正正占足了道理,激足了真金原本就有的愧疚之情,因此这一番话侃侃说来,登时便将他说死在原地,一动不动,哑口无言!
他已忘了:兰芽放走的乃ี是文天祥,可与她的父母没半点关系txt下载。他便再对不起兰芽,也与眼下这件事无关。
九歌见一语奏效,更来了精神,用手向兰芽的寝殿方向一指,说道:
“拜你们所赐,我家姑娘在这世上可已经没了一个亲人,她若能不吵不闹、安安生生地就跟了你到这闷死人的劳什子皇宫来,从此一心一意地服侍你,不说旁้人,就是你,难道就不责她全无心肝?”
她说到这里,真金心里又是一痛。
九歌此时已跟着小船向下游走了好远,周遭已渐渐有人。但真金始终没再挥桨,小船顺着水已๐漂近了岸边,渐渐搁浅不动。
九歌看了一眼远处的人,踏上一步,低声说道:“姑娘救文先生,那不管是救人,更是为救自己的心!”
响鼓不用重锤——真金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旦平心静气,只这一句,于他而言就算是说尽了。
他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便将身子转向了被远远抛在后头的披香苑。
九歌忽然跪下了:
“王爷,就不为别的,这几日李嫔娘娘与我们来往得密,她受的那些罪,说的那些话,已经快把姑娘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武皇原诗: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另外关于第六十章,好像有必要多解释一句:
真金当然知道那血是真的,他说的是气话。这一点兰芽也是清楚的。
晚上可能还会有一更,但实在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