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雪到底嫩了些，孟夫人的旁若无人做得跟真的无异，尹氏的轻蔑鄙薄也一看便知，她却做不出这些样子来，只好倚着紫檀木雕花茶几，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上头的牡丹花瓣。
孟夫人只顾吃茶，尹氏一声冷哼，林雪虽并无意刁难，但在顶头上司还没有表态之前，她这个下属也是不好表态的，只得也跟着装没听见。
兰珠忙点点头，又不放心林雪一人，只得好言相托郑瑜，“奴婢去去就来，劳烦瑜大爷看着我们奶奶。”
只见他一身玄青色的烫金袍子，外头披着烟灰色狐皮大氅，玉冠束，器宇轩昂，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身材，又弯弯地带着笑意，就如前世的邻家大哥一般亲切。
说完还不脚底抹油么？
当即眉开眼笑，“你可不许诓我，早点告诉我可不好？还须请人对八字，说合，太太那么疼你，只怕做个媒人的面子还是肯给的，到时候……”
“你这个糊涂东西，你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等你做了侯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如今却是不许你胡闹的。一来你尚未娶ດ亲，若就和丫ฑ鬟们闹出些新闻来叫人传出去，还有哪个ฐ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你？你娘我是个无能的，没有外祖家给你依靠，太太倒是你正经嫡母的，可她能管你？她自己亲儿子就够她操心了！娘不求别的，但求好好奉承你父亲，让他给你挑个好媳妇儿，将来你也好多个臂膀。二则老太太老爷都是正经人，很不喜欢读书的公子哥儿尚未成家就玩儿丫ฑ头，这你是知道的，你大哥是个废人不说他，就是你二哥身边有两个小老婆，那也是成了亲之ใ后才纳进来的。那碧娆ๆ还在太太屋里当丫鬟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如今老爷就是不喜欢老二那点花哨事故，才更加偏疼你，你若也这么不知事，不如先那条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
冯姨娘劈头盖脸狠狠啐了一口，倒把周海弄得一头雾水，当即怒道：“不过是个ฐ丫头，姨娘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姨娘既不喜欢，何不回了太太打了她，再换好的来伺候，如今拿着我做筏子是什么意思？”
看来要么就是这牡丹现在被打狗入穷巷，口不择言随便扒拉人，要么就是真的有人教宋妈妈这么说过，却是挖了个深坑等着那胸大无脑的绣烟去跳了。
她从前是给府里几个大丫鬟做过干娘的，可绣烟是外头来的，那就更谈不上什么เ旧情，等等，府里的大丫鬟，碧娆过去岂不就是在她手里长大的吗？
翠墨连连点头，“奶奶是个有心的，很该如此。”
“二奶奶来得可真早，老太太刚ธ醒，在梳头呢。”
周老爷微微一怔，又深深地看了冯姨娘一眼方道：“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你一向是最体贴最为ฦ我着想的。昨儿已๐经伤了你的心，早ຉ上又叫你在她面前失了体面，如今你通共只有这么เ一个贴心的丫头，你舍得，我倒舍不得了。”
说完便工ื工整整地磕了个头，伏在地下不起来，冯姨娘脸上似有不忍，却还是狠狠心对周老爷道：“这丫头糊涂，竟敢心里没了老太太，我可不敢留她，求老爷做主撵出去吧。”
冯姨ถ娘本因方才被周姨娘等人一顿冷嘲热讽憋了一肚子气，才会一时暴躁了些，按她平日里的为人是断断不会在人前留下把柄的，更遑论当着周老爷的面，当即也愣住了，那小丫ฑ头趁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刻薄寡恩，不敬主母。
听了秀巧ู的话，冯姨娘的脸上这才缓和了些，又四处张望了一番，“三少爷人呢？不是说先生病了，这几天都不用去学里吗？”
冯姨娘冷哼，秀巧ู忙劝道：“姨娘快莫生气，奴婢已经说过她了，若不是姨娘心疼她赶着自己先罚了她，叫太太拿住了把柄，王妈妈那里的板子掌起嘴来可是不饶人的，这会子只怕脸都打肿了呢。”
尹氏脚๐下一顿，“大爷还没歇下？”
丫鬟香蕊接了出来，殷勤地扶着她进屋，尹氏也着实累了，索性软软地挨着她的身子闭着眼睛朝里走。
林雪这次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又提什么可人疼不疼的话，岂不是当着众人抽了孟夫人的耳光，你看这么好的儿媳妇儿，就你这没眼界ศ的婆婆才不待见她。
“母亲快别ี说这些个，不过是女儿一时感触才和嫂子撒撒娇，不过说些个家常闲话，哪里就到了这个ฐ地步。瞧您把哥哥吓的，岂不全是女儿的罪过？左邻右舍的谁不知道，哥哥向来是最孝顺母亲的，前儿我还听见隔壁冯家婶子抱怨，说她儿子就知道回家跟她要钱，半点正事不干，不知道多羡慕母亲教养了个知道上进又顾家的好儿子呢！”
先把眼前这个打过去再说吧！
因此才有了小红这么个木讷的小姑娘一说。
眼看着心爱的兰花因打理不善而一株株凋零，孟夫人心里那个急啊！
“咳，咳咳……早。”
林雪不自在地将胸前的衣服又拉得紧了些，周淮想必也知道她女人家到底脸皮薄，却也不曾十分难为ฦ她，不过笑笑，“还早呢，怎么เ不多歇会儿？”
“爷再躺会儿，我叫她们来伺候你更衣。”
林雪想以一种自然的方แ式抽回自己的手，可周淮却并不肯让她如意，“她们？如今我在奶奶这里歇着，哪个她们敢这么不懂规矩？”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家里的爷们夜里在谁屋里留宿，早上自然就是谁伺候，更何况歇在正房奶奶这里，又有谁敢多事越俎代庖？
偏生大白天不好说人，林雪不过平白一句推托之ใ词，并没想到引来周淮这番大道理，到显得自己小气似得，正要辩解，却听见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跟着有人轻轻叩门，想必是值夜的丫鬟们听见他们说话，知道里头起了，便赶着过来伺候。
林雪忙甩开周淮的手正襟危坐，头一个进来的是兰珠，跟着是琥珀和红绡，可令人想不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工夫，碧娆竟也跟着进来了。
林雪忍不住轻轻一笑，周淮知道她嘲笑他，当即脸上有些下不来。
“天没亮你过来干什么？”
碧娆浅浅一笑，“给爷和奶奶请安。奶奶向来病着，又喜欢清静，差ๆ不多的人这两ä年也打了不少。如今爷也在这里，奴婢生怕怠慢了两位主子，便过来看看。”
一句话，男人好几年没来你屋里了，怕你不会伺候。
林雪气得双手抖，好一个事事周全的贤姨ถ娘，卖乖都要卖到她屋里来了，将来她还有地方站吗？
当即将兰珠刚给她插上的簪子扯下朝匣子里一丢，“怪沉的，换个利索些的。”
兰珠忙应了，周淮深深地看了碧娆一眼，“谨慎小心是你的好处，但心思动得太多，也不见得能落个好，你也须知道。”
碧娆笑得一如既往地低眉顺眼，“是，那有劳红绡姐姐。”
说着将周淮的袍子递给了红绡，自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这里周淮邀功地看向林雪，却见她已经收拾利落了准备出门了。
因天气寒冷，周老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堪吵闹，因此便免了儿孙们的晨昏定省，不过看着她老人家精神好又高兴的时候，众人才过去凑凑热闹。
昨儿秀巧的事老人家勉强支撑着出了趟门，半夜便有些不好，这会子一大清早满府里便忙着请大夫抓药，周老爷和孟夫人自然需陪着侍奉汤药，林雪等人也纷纷朝老太太屋里赶去。
“昨儿还好好的，这是怎么说？你给我说实话！”
孟夫人板着脸在前厅坐着，底下跪着个丫ฑ头，林雪认得她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银杏。
银杏唬得脸色青，一口咬定周老太太是着了风寒所致，可说话又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总叫人觉着不放心。
周老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老人家时气所感也是有的，叫她们尽心伺候便是，太太何必这么动气？”
孟夫人点头，“老爷说得是，竟是我小题大做了。罢了，既然老爷放了话，你就起来吧。给我机灵些伺候。”
银杏连连答应，冯姨ถ娘却笑了，“太太是个ฐ活菩萨，向来慈善，我却要说句不好听的，这丫头不老实。”
“此话怎讲？”
“你看她慌得，帕子都快叫她绞烂了，若她不曾犯错，何必这么紧张？咱们老爷太太可是从不刻薄下人的。”
一句话说得周老爷也皱了眉，冯姨娘跟着难，指着银杏厉声道：“说，是不是你们偷懒，才害得老太太受了风寒？”
“没，没有，没有的事，奴婢冤枉！”
银杏唬得连连磕头，林雪看着不妙，这银杏丫头她是知道的，她是王妈妈的亲侄女儿，早两年才选进来，因她口齿伶俐生得又讨喜，这才叫老太太挑了去，如今冯姨ถ娘故意挑刺，莫非要给孟夫人难堪？
这个冯姨娘，可是一天也不肯消停。
几乎有点要同情孟夫人，可后头生的一连串戏剧性的转变，却叫她不得不暗暗佩服，任是冯姨娘再怎么受宠，孟夫人始终稳坐钓鱼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着冯姨ถ娘的咄咄逼人，银杏显然有些招架不住，支吾了半晌方怯怯地看了周老爷一眼，“求老爷明鉴，是老太太不让说，奴婢实在不敢自作主张。”
周老爷一听这话，里头分明就有文章。
“你只管说，老太太那里有你们太太。”
冯姨娘不过想着给银杏套个伺候不力的罪名打一顿也算出气，没想到เ还真的问出话来，不由好奇，谁知那银杏抽抽搭搭地哭着，却瞥了她一眼道：“是，是昨晚三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太太就气得厥了过去，刘妈妈拼命掐人中，又拿了鼻烟，好容易老太太醒了，却只说胸口闷一口气上不来，又不许咱们告诉老爷太太，只说受了风寒。”
燕仪？不知道她跟老太太说了什么？
按理说她这么เ一个无关紧要的孙女儿，有什么事能牵动老太太的喜怒，除非，除非……
林雪心里飞地盘算着，却见燕仪一脸煞白，已๐经自己冲到孟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太太，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小心说溜了嘴，叫老太太着了气恼，求老爷太太责罚女儿。”
周老爷听得一头雾水，孟夫人却笑得异常慈爱，甚至亲手扶起了燕仪，“我的儿，你莫怕，好好说，究竟怎么เ了。”
燕仪却只哭着摇头不说，冯姨ถ娘见她如此，不知她说了什么得罪了老太太，只怕牵连自己和周海，倒心里揪了一把，这里王妈妈见燕仪不说，便瞪了银杏一眼道：“死丫头，没看见姑娘都被你们吓哭了！有什么话，还不一一说出来，老太太和姑娘若有什么เ好歹，你们谁担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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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绮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