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简严重怀疑这人“美国海龟”的真实性，果然是媒婆搞错，原来海ร归跨的是日本海，离太平洋还远的很。历史系是货真价实，研究的是日本史。可见媒婆的话自古至今是不能信的。这么一来，舒简的胃口就不好了，也忘记了饿。海归带着日本人的彬彬有礼，操着和他体型不相称的音量，大体介绍了自己大学、研究生、留学的经历，自己家族的成功生意，以及自己将来回国后的种种想法，历时两小时零6分，最后很认真地跟舒简说：“我爸爸妈妈给我买了别墅，哈，你知道，卧室里那张桌子就要8o万。你知道现在婚前财产公证是很正常的，你不介意这个吧。”
结果，海归没有这个门童的一半标致，倒有这门童一倍的体积。阿姨记得他的身高是一米八五，选择性地忘了他的体重。所以舒简在大堂见到一座山向自己้移动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不过更让她大跌眼镜的是，海ร归彬彬有礼地说，因为舒简来的太晚了，所以他已经用过餐了，如果舒简不介意的话，大家可以到酒店的咖啡厅坐坐，吃个简餐。舒简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思觉失调，所以听到เ呓语，事实证明不是。
有愁的就有不在乎的。不在乎的往往就是有点钱，有点权的“长”们了。钱不是问题，不要说几百、数千的小钱，即便上万，也不用自己掏腰包。单位连学费都全报，这点读书费用、论文费用，不是大吃大喝，也不是贪污腐败。说来十分动听悦耳，在个ฐ人叫“自我充实，开拓进取”，在单位叫“大力培养骨干人才，提高领ๆ导干部综合素质”。论文表了可算单位的工ื作成果，人前人后都拿的出来，说的响亮。
哲学、文学这种专业是容易些，可是对于领ๆ导们的宏图伟业来说没有什么可资借鉴和炫耀的内容。万一哪天写在简历之中公之于众，还颇有专业不对口之嫌。唯有工ื商管理，文理兼收，听起来颇有专业性和时尚感。名额多，考生少，两张卷子考试。不会数学可以做文科卷，记性不好可以选理科卷。为了保证录取数量，题目绝对适合各种层次的考生。胸中全是锦绣文章，可以尽情挥。对经济管理没有了解，那ว也不要紧，写写了解的东西已经足够一张纸的内容。完全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作弊，充分保证了考试的公平、公开、公正原则。
饭是在附近一家不大也还算清净的西餐厅吃的。汤小涵拉着舒简一起，主ว要是怕气氛太尴尬。冯宁好象也不在意。走到城市花园咖啡店门口的时候，冯宁说，就这儿吧。汤小涵没反对，舒简拿出姐姐的样子来说：“人太多了，换个地方吧。我知道街角那家餐厅不错的。”冯宁和汤小涵都说：“那好。”往餐厅去的路上，舒简对汤小涵悄悄说说：“城市花园多贵，他一当兵的，别难为人家。”
冯宁之所以不穿军装，是不想人家把自己当猴子参观。试想，两个ฐ素不相识的男女站在路边上做自我介绍，明摆着告诉路人，我们是相亲的。这种状态，还能招摇地穿上军装？他的处境和汤小涵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生在21世纪是完全有可能的。
其实，读博真的是无奈的选择。大学毕业的时候，舒简的博导老爸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选择，“我们家的孩子最差也得研究生毕业。”等到เ三年研究生读出来，外边的世界ศ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连人才市场里大多数的摊位，都只收博士的简历了。舒简虽然在土木系，专业方แ向却十分冷僻，饭碗极端难找，只好再去考博。那个时候，考博比找工作面试要容易一点，比公务员考试命中率高多了。舒简恨透了画图和高等数学的枯燥无味，跨专业考了文理兼收的工ื商管理。好在这么เ多年的理工科学下来，数学的底子不错，对付文科的试卷绰绰有余。就这么成功地成为ฦ工商学院的博士生。开学了一上课才知道，工商院同届、同专业的博士生竟然有1oo多号，这年连博士也扩招了。
等到了博士阶段，女博士堆里头有一半以上名花是有了主的，一般都是本科、硕士带上来的战果，到了博士阶段领证结婚的不在少数，还有些是结了婚生了孩子才想起来读博的。男ç博士里面35到45的占绝大多数，应届上来的年轻小伙子稍稍有点姿色的都被本科小师妹缠住了，没有姿色要么也被缠了，要么实在见不得人。
当年舒简入学很是困惑了一下，为ฦ何北大才子不敌杂牌军。后来才知道，原来北大才子没有博士学位，而杂牌的是杂牌，博士学位倒是齐齐整整的摆在那。提拔领导的履历管不了你名校的好出身，而要看博士完整简历的。所以党校的博士和北大的博士在人事档案里的含金量完全相同，只有在找工作的简历中ณ含金量才差别ี巨大。这其中的道理深刻，找工作的小硕和立志小博的小硕不可不知道。
陈家声和郑大奎的另一个过节来自庸俗的房子。当年，高校住房改革的时候，陈家声论资历、论年龄都应该能ม够分到一套新校区的大房子，但就因为少了个括号，所以要排在资历稍差但有括号的郑大奎之流的后边。等人家挑完，陈家声自己看中的那套已๐经被另一个括号教授挑走，轮不到他。这个才子的脾气上来，说什么也不干，直闹到校领ๆ导那。象陈家声这种有资历但没括号的教授，是高校里校长们最头疼的，好比关节炎，平常固然可以置之不理，真要刮个风下个雨，能把你给疼死，又不能把胳ฑ膊大腿的给剁了。所以，各个高校里都有这种教授，校领导们瞧固然瞧他不上，惹可也惹他不起。
陈家声脾气的结果就是，在老校区拿了两套加起来12o个ฐ平方的房子，而原有的7o平米也概不退还。这样，陈家声才感到เ出了这口气。但这12o平米是8o年的，而新校区的要年轻1o几年，想想还是心理不平衡。谁知道这几年房价疯涨之外，小学中学择校风愈演愈烈，这8o年老态龙钟的房子还成了抢手货，价格一下子破了万。陈家声这个笑啊。郑大奎的新房子一下子比这老房子吃了大亏，因为ฦ新校区虽然不算偏远，但没有学区，地势毕竟不如老校区，房子每平米竟然差了2๐ooo多。郑大奎何等人物，自然不甘心，这两年总琢磨着要翻翻房改时的旧帐，但他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吃了败仗。事情往往是这样，吃了东西要人家吐出来，那ว是万万没有可能，何况是让陈家声吐出来呢。
基于以上的种种不同，陈家声和郑大奎指点学生的手段也各有不同。陈家声自己写那么几行字也要谨慎小心，等闲不敢做数学模型，怕有抄袭的恶名，对不起北大的招牌，而给人耻笑。所以他对舒简的论文要求尤其严格，从尾注、脚注的格式、出处和数量，到เ整个论文的学术风格无一不问，无一不改。改得八番十遍，才勉强可以过关。要在小论文里冒出个ฐ数学模型来，那非扒了层皮般地去找好文献资料以为引证，还要左右论证。陈家声一直认为自己是经济学出身，数学算不得强项ำ，所以实在拿不住主ว意，就去找数学系的教授请教。这个他可是不怕丢了面子，所谓隔行如隔山。他常常说，就是数学系一个ฐ普通讲师，只怕也比他这个经济系的教授做出的数学模型地道。学问的事情，决不可盲目托大。所以他再三嘱咐弟子们，没有十足把握，不要把数学模型拿来炫耀，经济学也绝对不是几个数学模型就能摆平的，学几年博士，能把前人那点东西搞明白就不错了。
而郑大奎对数学模型的态度则截然不同，对学生也要和蔼可亲的多。副院长比较容易拿到项目，所以他手里经费充足，经常会召集学生小小聚会一下以增进感情。而他的学术指导一般也不会象陈家声那样放到教室里，而是放到เ饭桌上。饭桌上说的话自然和教室里说的话不同。所以郑大奎这样教育汤小涵：“写论文这种事不一定要那么认真。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博士，要都创น新出个新理论来还得了么？所以很多事情你不懂ฦ不要紧ู，关键是要唬的住人。”汤小涵听了就有点找不着北。不认真而要唬的住人，这个确实深奥。郑大奎自有高论，他这么解释：“什么才能唬的住人呢？就是在论文里面多整几个数学模型。”郑大奎娶了东北的夫人，耳濡目染地说话就带东北味道，这个ฐ“整”字用的十分熨帖。他说：“数学模型你不懂不要紧ู，可以叫人帮你做，也可以直接的把人家的成果转换一下。比如，都是人工神经网络的诊断模型，你可以把对肝癌的诊断模型和对企业创新能力的诊断模型互相借鉴一下。这决不是剽窃，谁能说企业创新能力和肝癌是一回事。你的文章里有这样的模型，基本上就可以当作创新了。再整点表格、数据什么的，大概十页纸保证有六、七页是这种东西，配上大量的英语文献。不管你懂不懂，看没看过，一定要有。尾注要保持百分之七十以上英文文献。哇噻！”汤小涵每每听到เ这里，胃里的东西就会翻江倒海，顺便仰慕一下导师与时俱进而年轻的心灵。郑大奎于是得出“哇噻”的结论：“人家看见你的论文里又是模型，又是数据，又是英语原文的注解，能不被唬住么？！”汤小涵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心思了。
基于以上的种种不同，舒简和汤小涵认为，两位博导指点论文的思路基本上是种花和种菜的思路。陈家声种花，专种名贵品种，几年也出不了一篇论文。而郑大奎种菜，专种有市场价值的品种，一年搞个十来篇论文是小意思。因此，陈家声只好继续给学生改论文，郑大奎可以随心所欲地开辟新า天地。
因此，以舒简和汤小涵的道行，这博士读的着实的不易，这两年，被导师折磨得花容憔悴。万没想到躲到文理兼收类的博士点，还是逃脱不了数学和英语的折磨。
鉴于两ä人的死党身份，和相互对数学模型和英语八级的同样仰慕程度，两个人经常会做个ฐ角色互换，就是，舒简负责所有的数学模型，而汤小涵负责所有的英语文献。论文的表自然也是两ä个人的名字，这个叫做资源共享，合作愉快。
陈家声一直欣赏舒简，认为她是自己้弟子中最可能给他争气的一个ฐ，倒不是她才华多出众，而是她那份婉转的工夫的确高明。好比宝姐姐论资质才华，恐怕是比林妹妹要差些。但那起、承、转、合的工ื夫，林妹妹可是一辈子也赶不上。现在的博士，只怕才华多少都有点的，只是十几二十年书这么一读，不呆都带了几分呆气，加上博士的头衔，还多几分傲气，全忘了“江海下百川”的古训，总有怀才不遇的感叹。殊不知才华只是工作中的一个部ຖ分而已，比如你有绫罗锦缎，也要有好的裁剪ຘ功夫，才能做的成象样的衣服。有的时候，裁é减工夫反比绫罗锦缎重要。因为ฦ粗布衣服只要剪裁得体也能成了精品。换个文雅的说法，就是“博士教育也要注重培养综合素质。”在这一点上，陈家声有自知之明，自己万万不及弟子，也没有转圆的余地。所谓取长补短，他希望弟子在传承自己那一点点呆气的同时，也兼而有些婉转的功夫，才不至于象自己้一样，到เ吃了大亏才去补救，已๐经晚了。
陈家声欣赏舒简，当然有点同是北京人的香火之情，舒简的理科背景让他十分满意，至少这数学水平在所有弟子里面是最好的。以舒简的数学成绩，在理科生里想要考上博士那是决不可能，但往文科生成堆的经济学博士里一混，还真是有点卓尔不群的味道，足够被仰慕。
而郑大奎也是欣赏汤小涵的，她的经济学名校科班出身不同凡响。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整不明白的那点事儿，汤小涵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英语八级的好。郑大奎有了汤小涵这弟子，等于劫道的得了把好刀，走哪都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