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冷冷的哼。
“当然，我们清楚。你这样的人通常是胆量不同一般的。”
瞬间，琳达瞪起了眼。
“我、不、是、动、物。”
突然，身后传来大吼。
“在那里，女人的坚持并不值钱。我痛苦过，痛苦得想死。如果我现在能脱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你就会看到我身上还有鞭笞和刀刺的痕迹。我几乎死过一次。但那只是最初。女人的开头总是各不相同，而结局总是一致。如果你想亲吻我，这张嘴已๐经亲吻过无数认识不认识的男人，并且我不能ม保证今后是否还会习惯性地去亲吻不同的男人。我身上有你看不见的疾病，你能想象的，我不愿再说……”
这不奇怪，妈妈并不讲自己的身世，但是她知道妈妈出身富裕甚至可以算得上高贵的家庭，知晓法语、德语和俄语。这便是中欧小国的地位，同时依附东、西方邻๑近的大国需要上流社会掌握更多的东西。
琳达不认得俄语，但是她对这本书再熟悉不过。
她逆着人流向里奔突，仓惶失措般。
黑暗里那么明亮而执着的一双眼睛……
她气极，然而毫无办法。狠狠瞪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终究一言不发地跑掉。
他沉默着，慢慢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白雾迷蒙一片，无边无际的渺茫，寂静落着雪。
过了几分钟็，熊熊烈火透过视窗刺痛她的眼睛，她才猛然想起，这个人真的死透了么？
她拼命吸气，一面拍打胸口，闭起眼睛回忆常识。直到发着抖口中念念有词：“一定是肌体刺激性抽搐。肌体刺激性抽搐。……”
她不知道为ฦ什么心里抑制不住地发酸。
布朗特打了个呵欠，然后伸出右臂，紧紧地同她握手。
“你！站直转过来。”
她的眼睛只留意着那个开小差的士兵，没有发现布朗特惊惧的表情，以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直到เ坑洼水泥地面上斜长的影子拖到เ自己身前，不动了。
她慢慢抬起了手，抚摸他的头发。他反射性地仰头，夜色之下的眼睛愈发深邃和温柔。
他蹲下身，如同骑士一般的虔诚姿势，握住她的脚脖子。她极度紧ู张，一动不敢动。小时候他为她服务过，她亲密地搂他的脖子，吻他的脸，只是她明白，自己长大了。而他仍然看待自己如过去的孩子么เ？她是不愿他这么看的，然而她究竟希望着什么เ，自己้也无法探究。
从那扇窗口而入，他没有见到เ他的小姑娘，满世界的萧杀之中，找不见他的金红色头发的姑娘。唯有焦黑的炭在壁炉中冰冷而沉默。
他的未婚妻，他看见她也戴上了纳粹袖章，正在接受嘉奖。
“这么久？光阴荏苒啊。”
“那么，晚宴之后，在小音乐厅见。我们多久不曾合作了？”
连日高烧使她的嘴唇干裂得可怕，脸颊๐深陷下去，不过她此刻๑是平静的，睡熟一般，没有被噩梦纠缠。
伏尔塔瓦河边发生了严å重的滥杀日耳曼人事件，汉嘉派杰吉立即前去处理。休息时间，他再次不由自主地来看她。
“……这是我的不幸。”良久，她抑制住声音的抖动，哑着嗓子说。
她沉默了。
米哈伊尔眯起眼，笃定地说：“你不可能不顾及琳达。”
“对。她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我已经做了退让，再退的话，我就同你们的间谍没有区别。我只能说，希望你放过她。即使你执意不肯，我也不再妥协。你认识这个不幸的姑娘，甚至你们之ใ间还有些交情。从现在开始你要怎么做，全凭你的良心，一个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良心。”
“汉嘉，你不要转移问题。是你的固执，她才会受苦。只要你合作，没有任何人会再揪住从前的叛国案。”
“这么说，你执意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检察官先生。我想你清楚，你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无辜。除了我当时用红军的力量把整件事仓促解决。”
汉嘉冷冷地笑了一声。
“米哈伊尔，我并不是什么非缺不可的角色。你一再如此逼我，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国家安全局的事，还是执意不放过我和琳达？你想要我离开她，是不是？她身边一个ฐ亲人也没有了，但是你要我主动抛弃她，是不是？！”
蓦地，两人之间有了一阵奇异的沉默。
终于米哈伊尔伸出手压了压帽檐，下面的淡金色碎发衬着他迷人的眼眸却是那么เ的冰冷。
他是如此缓慢回答的。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你愿意和什么纳粹的女人纠缠，不关我的任何事。我在布拉格只有公事。而你，并没有选择。”
“我说得很清楚，我不会继续妥协。”
他慢慢昂起下巴，“那么我们拭目以待，你究竟是否在乎她。”
突然，自背后传来怪异的窸窸窣窣声音。他一瞬警觉地回头，或许是太惊讶，亦或许太意想不到，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只颤抖不已的“树精”猛扑过来狠狠掌掴了他的脸！
他本能扬起手臂，瞬间却被汉嘉死死缚住了。
“别ี动它！”
汉嘉比他更了解曾有这个习惯的姑娘。
于是，他不能动弹地与那对棕茶色的“眼眸”对视。
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片，他仍不由得看清里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那样痛苦而愤恨至极地死瞪着自己，伴着极清晰的喘息声。
这意外，也不那么意外。
很早他就清楚，她迟早会知道。只是没想过这样一个场面。
他深深地看着‘它’，这个躲藏在布偶中的人。他几乎ๆ能ม看清它呲牙咧嘴的表情。诉说着，恨自己。
极突兀地，他慢慢抬起漂亮的手指，摸了一下那ว块玻璃，就仿佛摸到它哀愁的眼睛一般。
仅此一下，它安静下来，沉闷阴暗的空间里仍能听见它低哑的喘息，那么เ脆弱那么无助。
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她和他真正的彼此对视，然而隔着两个ฐ世界，以及……玻璃。
她以为ฦ他会说什么。
然而没有。
他极快地转过了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在布偶里甚至听不见曾经熟悉的军人风度的脚๐步声。
终究是汉嘉自身后环抱住了这只可怜的颤抖的小树精。
她仰起脸，呼吸的起伏细微无比。
“是他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把她的头套拿开。
“我以为一直是杰吉……出于嫉妒才……”
他抚摸着她不能成声的湿润面颊，却同样说不出话。
她慢慢拭去了眼泪，然后问。
“很难看吗？”
“不，你在我心中永远漂亮无比。”
“……我想回家。”
“即使你已经知道，的确是我在连累你？”
她深深地吸气，然后点了头。
“我只有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