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第五十夜犬娘1
第五十夜犬娘
忽然，我发现犬娘的嘴巴里似乎有东西，但它死死地咬着，不肯松嘴。在昏黄的路灯下，我努力让它张开嘴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终于，犬娘张嘴吐了出来，白色的雪地上多了样东西。
是截断指。
我有位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他尤其喜欢养狗，无论是名贵的犬种，还是街头流浪的小狗，只要他看见了，绝对不会放过，定带回家里好好抚养。但他对狗的态度很自由，随意进出，以至于有时候他也对我说，有很多流浪ฐ犬在他家养好伤吃饱后，拉下堆堆排泄物就摆摆尾巴摇摇屁股走了。不过他不在乎，始终乐่此不疲地重复，让我非常奇怪。
他对狗的喜爱似乎已经大大超越了正常人的情感，隐约中我觉得应该有些其他的故事。由于从小就和他认识，我对他的家人还是很了解的，很不凑巧，他的父亲，却是位屠户，而且，专门杀狗。要说杀狗这个ฐ行当，倒是有位祖师爷，而且名声颇为响亮，此人正是助汉高祖刘邦打下天下的西汉第勇士樊哙。据史记记载：汉朝的开国皇帝ຓ刘邦ะ手下的大将"樊哙沛人也，少时以屠狗为业"ิ。汉高祖刘ถ邦ะ与樊哙自幼就是好朋友，后结为ฦ连襟，同娶ດ吕氏为妻，樊哙自幼家贫，住在沛邑城郊的乌龙潭现为樊井边，以屠狗为生，他用乌ไ龙潭的水洗狗肉，再用乌龙潭的水煮ุ狗肉，其味道特别鲜美香醇。所以有很多人对狗肉情有独钟。而同学父亲的摊位也曾度非常红火，甚至在改革初期就给很多狗肉火锅提供肉源，很早就发了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同学的父亲却下子放弃了，将生意卖与他人，这真是让人好生奇怪，本来想问问，但转念想，既然别人没有主ว动说，自然是不便说，问起来回答不是，说谎也不是，于是干脆就压在心里不问了。
我曾经去过次那个狗肉摊，那还是因为ฦ我父亲叫我去买点狗肉下酒，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吃狗肉，但对于孩子，尤其在那ว个时代，有肉吃还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于是我想起了我的同学，他曾经说如果我想要买狗肉，定要去他爸爸那ว里，可以便宜些。
我自然找到他，朋友也口答应，孩子嘛，总有些喜欢逞意气，其实他也极少去他父亲那里。
那是个巨大的菜市场，进去就可以闻到股刺鼻的怪味，其中ณ混杂着汗臭味腐烂的菜叶味，以及浓重的血腥味和动物的粪便气味。这种奇怪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朋友蹦跳地带我来到了他父亲的肉摊上。他的父亲相当高大，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肌肉和宽阔的肩骨，他系着条长长的充满油腻闪闪发亮的深蓝色围裙，上面似乎ๆ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旁边有两个年轻人，正招呼着客人，负责拿肉找零钱。我望了望肉摊，就见左ุ边的挂钩上挂了串ธ串红色的肉块和内脏，旁边还有数个砧板，但上面已经是血红片，沾着很多红色的肉末和骨头渣滓。我旁边还有两个先到的客人，都半张着嘴巴，带着满意的眼神端详着狗肉，而且不停地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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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๐节：第五十夜犬娘2
在同学父亲的脚下，有好几个铁ກ笼子，因为ฦ光线很暗，我只好走过去看，原来里面关着许多狗。
我无法忘记它们的眼神，很绝望，的确，非常的绝望。它们大都只有米多长，体形并不大，毛色很杂，都是土狗，其中条黑色的幼犬，睁着圆圆的毫无光泽如同塑料般的眼珠，流着泪直直地看着那ว个红色的砧板，接着又盯着我看。我被盯得有些发毛。
这时候同学的父亲催促我说："娃娃，快点，我还要赶去喝酒。"同学父亲的声音犹如雷声般震耳，我只好胡乱地指了只。
"就它吧。"我指着那条黑狗说。它瞧见我的手指着它，开始剧烈地颤抖，整个身体都在抖动。同学的父亲大手挥，把笼子里的小狗拖了出来。这时候，所有关在笼子里的狗都开始叫了起来，那并不是愤怒的吼叫，而是低沉的哀鸣。
我终于见识到了他们是怎样杀狗的。
朋友的父亲用只手揪着黑狗的耳朵，像提兔子样把它提溜起来。被提出来的小狗没有任何的反抗，或许它知道那样做是徒劳，只是呆滞地缩着四肢。这时，同学父亲用另外只手拿起了件很怪的铁ກ器，有些像撑衣服的架子，实际上就是用这个ฐ改造而成的，只不过前面弯曲成了个字形。他把铁器的前端压在狗脖ๆ子上，黑狗整个身体被卡在地上，任凭四肢如何摆动，也无法挣脱出来，它的脖ๆ子晃悠了很久，最终不动了，小脑แ袋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只是它的眼睛在不停地流泪，喉咙里还不断ษ发着呜呜的哀鸣声。
同学的父亲拿出柄铁ກ锤，我看见他高高举起铁锤，朝黑狗的头上砸去，霎时间我听见记沉闷的声音，就像柴火被折断了样。
那狗头上已经凹陷了大块，但还没死，不停地向外吐着白沫和热气，嘴巴张得大大的，粉红色的舌头耷拉了出来，如同条红色的带子。
很快，第二声闷响后，那黑狗不会动了，眼睛里的亮光也渐渐黯淡下去。同学的父亲手法熟练地把狗尸提起来，挂在铁ກ钩上，拿起把剔骨尖刀，在狗脖子上划开个ฐ口子，接着犹如拨香蕉皮样，下就把狗皮扒了下来，露出冒着热气的粉红色的肉。我已经完全看呆了，脚下的狗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浸透了我穿着凉鞋的脚๐。同学的父亲割下大块狗后腿肉，我交了钱，脚步迟缓地走了出去。
出菜市场后我和同学都不说话，两人先前来时的兴奋和高兴扫而光。和他分手后，我脑แ袋片空白地走回了家。
从那次后，我不再吃狗肉了，同学也是。
可我只是知道这些罢了，却不知道同学为何如此溺爱狗。
在他家，我望着满地乱跑的小狗，和眯着眼睛不知疲倦地拿着狗粮喂养它们的我的朋友，终于开口问起他为什么如此喜爱养狗，并谈到了他那位杀狗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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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五十夜犬娘3
"你还记得那次和我起去看杀狗啊。"他歪着脑袋笑嘻嘻地望着我，随后又表情严肃起来，"ิ告诉你些事吧，或许你会明白我为ฦ什么这么เ喜欢狗。"
下面是朋友的口吻。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并不在身边。由于那ว时候狗肉市场很走俏，他几乎离不开肉摊，加上那时候母亲预产期也没到เ，所以他就放心地出去杀狗卖肉。结果刚刚杀完几只狗，邻居的大妈就跑过来告诉他我妈要生了，可还没等他赶到医院，我就匆匆落地了。
据母亲说，我生出来的时候就很会哭，而且讨厌我父亲。每次他张开手走向我，我都会全身发抖，不会说话的我喉咙里发出很凄惨的鸣叫，接着就号啕大哭起来，这让父亲很难堪，也很尴尬。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只要他待在家里，我总是会生病，而只要他离开，我的病就不治而愈了。
于是大家都众口词，说我和父亲犯冲。
说到เ这里，他忽然话锋转，"ิ你知道胎神么เ？可能也叫胎煞。"
我摇头，哪里听过这个。
他略带失望地低下眼皮，接着慢慢解释给我听。
我其实带着少数民族的血统，这点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我的母亲，是位布依族人，虽然已经融入到เ汉族很久了，但布依族却直对生育保有自己的套习惯和风俗，当年据说我的外祖父母就十分反对母亲嫁给位屠户，因为ฦ他们觉得父亲杀气太重了。
不过他们还是结了婚，而且似乎还很顺利，父亲就靠着卖肉的钱承担养育家人的重担。
布依族人认为，胎儿的怀孕形成是件很伟大的事情，而胎儿在芓宫里直到เ生产下来之ใ前，直处于种似人非人徘徊在两个世界之间的状态，所以他们很脆弱，需要保护。
传说在孕妇的周围，直存在着种神灵，它们是死去孩子的母亲化成的，大家无法区别ี它们的善恶好坏，因为ฦ如果它对胎儿有益，保护胎儿，大家就敬它，叫它"胎神"；如果它对胎儿有害，加害胎儿，大家就怕它，称之为ฦ"胎煞ย"。这也是它们名字的由来。
而且在孕妇怀孕的时候，丈夫不允许狩猎捕鱼，因为族人们认为动物和鱼类的灵魂惧怕男子，所以就会去找胎儿报复。母亲提醒过父亲在怀我的时候不要杀戮过多，可是由于生产住院都急需用钱，父亲虽然表面答应，但还是继续杀狗卖肉。
外祖父母将我和父亲的不融洽，归咎于父亲杀狗过多遭致的报复。无奈之ใ下，父亲到เ处去求破解的法子，于是有个ฐ老人向父亲提出了个建议，那就是认只犬娘。
说到这里，朋友似乎ๆ有些感慨，话语间停顿了下。而我也非常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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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五十夜犬娘4
"犬娘？"我大声地说了出来，话刚出口，方觉得有些唐突，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朋友并不见怪，继续往下说给我听。
是的，也难怪你反应这么大。当时我的父亲也很惊讶，甚至非常气愤。因为人们骂人的时候经常会骂句狗娘养的，现在倒好，自己竟上赶着去认只狗做母亲，虽然只是为了应运之ใ法，和那种把名字叫得很贱怕孩子养不大的做法有些类似，但传出去毕竟有伤颜面，所以父亲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可是当他发现，只要他在家我就紧咬嘴唇连奶都不喝的时候，只好长叹口气，同意了那ว个ฐ老者的提议。
不过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到底如何去找只犬娘？
父母当然去询问那个老者，老者说必须找只第次生产幼仔的母犬，而且幼仔必须全部天生早夭，这样才符合条件。听起来似乎容易，父亲是做杀狗生意的，自然认识不少养狗人，但实际找起来却非常困难。
狗场很大，包括种犬幼犬有几万只，不过父亲认识的都是些养肉犬的，他们很热情地为父亲查找符合条件的母犬，但番๘查找下来，却无所获。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个ฐ朋友却告诉他，正好他那里有只第次生产而且年龄不到岁的母犬，生下了三只，不过天之内都没活下来，父亲听大喜，连忙把那只母犬抱回了家。
说来奇怪，那ว只母犬抱到我家就和我很有缘，它很喜欢我，总是趴在我的摇篮边上。而我和父亲也没那么生分了，他再抱我，也不至于被我的啼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了。
这是只很普通的狗，在我儿时的印象里它直陪伴着我，家里人从来不叫它狗，而是喊犬，而我更是叫它犬娘。我说不出它的种类，只知道它的皮毛很光滑，也很短，白色的，犹如刚ธ刚刷过白色油漆的墙壁。它总是喜欢用长长的毛茸茸的脑袋拱我的小手。儿童时代能有这样的伴侣，的确让我少了许多孤单。
但是就在我和父亲的关系慢慢变好的时候，犬娘却和他的关系越来越糟糕，几乎每次父亲进门它都要对着父亲大吼，与对我的态度天差地别ี，父亲只得皱着眉头小心地绕过它，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母亲经常劝父亲放弃杀狗的营生，而父亲总是叹着气摇头，要么就是用言语敷衍，实在应付不过去了，就苦笑着感叹："不去卖狗肉，那家人如何生活？以后孩子还要上学，你以为我喜欢天天干这血肉横飞的勾当？"母亲见父亲这样，也只好砍了话头，希望生意好些，存些钱，然后转去做点别的小生意。
不过生活总是事与愿违，正当父亲决定放下屠刀的时候，母亲得了场大病，将家中的积蓄几乎花得干二净。无奈之下父亲只好继续卖狗肉，而且比原先杀得还要多，而犬娘也几乎到เ了对他不能ม容忍的地步，甚至连父亲扔给它的肉或者只要是父亲触碰过的东西，它都非常憎恨或者撕咬。有时候父亲半夜起来，居然会看见犬娘呲着牙齿，喉咙里发着咕噜咕噜的响声，坐在他的床头边盯着他。母亲经常咳嗽着说犬娘有灵性，它可以嗅出父亲身上那股我们嗅不出的同类的血的味道。父亲也正好借口犬娘不喜欢他，跑到外面跟帮朋友喝酒，母亲和我都不喜欢那些人，他们总是满口的污言秽语，总是让人觉得不安，当然，犬娘更是不喜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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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五十夜犬娘5
这样的日子直持续到我1้2岁那年。
般犬类的寿命都不会太长，虽然根据种类会有所不同，但大体十几岁的狗已经算是高龄了。犬娘的确也已经失去了以前的那种活泼和旺盛的精力。不过很奇特的是，自从走进我家，它就再也没有和别的狗接触过，1้2年来它也没有再生育过任何小狗，而是始终陪伴在我身边，虽然有时候我要去上学。起初母亲把它关在家里，可等回来看，所有能撕碎的东西都被它咬了，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它和我起，所以每天放学后，我的同学和学校的老师都能ม看见只白色的大狗非常老实地蹲在校门口动不动，并不时地晃悠着脑袋等着我过来，而每次我习惯性地走过去抚摸它的脑แ袋时，它就会用它那黑色湿润的鼻子碰碰我的手，用暖暖的舌头舔舔我的手背，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在我前面。
可是这种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我要上初中ณ，那ว是所不错的重点学校，父母花了很大气力才把我弄进去。我不想去那里，因为那是所寄宿学校，也就是说每个ฐ星期的周末我才能ม回家，才能看见犬娘。可是我无法拒绝父母期待的眼神，在他们看来，能ม上好初中ณ才能上好高中ณ，能上好高中才能ม上好大学，上了好大学毕业后才能有好工作，才能ม养活自己。而这似乎也是所有为人父母者心中ณ的条环环相扣的锁链。我知道，为了能让我进重点中ณ学，他们省吃俭用地存钱，母亲总是叮嘱父亲买最便宜的药品，而父亲也和那帮朋友断绝了交往，把酒也戒掉了。
犬娘似乎也了解我父母的片苦心，这次并没有生气和愤怒，只是睁着眼睛低着脑แ袋在我脚边转悠，时不时地发出阵类似玩具娃ใ娃挤压时才发出的声音。我知道它也已经没有气力奔跑吼叫了，它越来越老了，每天都吃得很少，而且更喜欢趴在那儿将头埋在前肢里动不动，除非是我过去抚摸它，否则它可能会趴就是几个小时。
学校的生活很好，每天都与那么多同龄人在起生活吃饭游戏和学习，让我觉得离开了犬娘原来也能这么快乐่。于是，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每次回去，也只是忙着和父母谈学校的见闻情况，与犬娘在起戏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次当我停下说话，无意间瞟眼犬娘时，就会看见它失望地低垂着耳朵夹着尾巴，脚步迟缓地离开，走到墙角趴下来，这时我会有刹那ว的不舒服，就像心被掏空了般。
直到发生那ว件事，我才明白自己้和犬娘间的纽带直都在。
开学的时候，下了场大雪，这个时候还下雪算是比较少见的了。我离开家还看见犬娘蹲在门口看着我。雪下得很大，印象中那是唯次这个城市下着那么大的雪，而且雪直在下，仿佛没有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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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五十夜犬娘6
回到学校，和不见了个ฐ寒假的同学聊了会儿后，我便开始收拾东西。很快，天就过去了，可是睡觉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没有放下，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虽然那天我已经很累了。
现在想想，的确有预感这回事。
在沉静的校园里，我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叫声。开始我以为是幻听，可是再凝神听，的确有叫声，而且那叫声里还带着急促和沙哑。
是犬娘的声音。我有些不敢相信，连忙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窗户前擦了擦被大家呼出的气息模糊了的玻璃窗。
外面有路灯，所以能ม看得比较清楚，雪地上白皑皑的片，非常的空旷，我第眼并没有看见犬娘，可是当我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原本皮毛就是白色的它身上已๐经覆盖了厚厚的层雪，而它就蹲在雪上，还在仰着头叫着。
叫声已经惊醒了同学，大家纷纷埋怨着，我只好赶紧穿好衣服跑到宿舍楼下。
真的是犬娘，我再次确定了，可是我从来没带它来过这里。而且这里离家相当的远，如果是步行，恐怕要八九个小时。
可是它当真就这样跑来了。我高兴地抚摸着它的脑แ袋，上面铺了层厚厚的雪。犬娘似乎也很高兴，欢快地摇着尾巴，我已经许多时日没有看见过它这样了。
忽然，我发现犬娘的嘴巴里似乎ๆ有东西，但它死死地咬着，不肯松嘴。在昏黄的路灯下，我努力让它张开嘴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