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通点头道：“是。这两ä个壮丁是新近雇用的，据说还不到两ä个礼ึ拜。可是这两个人真是对饭桶，昨天清晨凶手动手的时候，他们俩竟丝毫没有觉得。房里的四姨太太也给凶手用绳索绑住了手脚，嘴里也给塞了棉团，因此也不能声张。从这种种方面看，便可见得这家伙手快脚快和胆识过人，决不是个寻常的小偷地。霍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看凶手是从屋面上进去的，出来时开了园门走，才惹起狗吠。他这样子来去自由á，毫没顾忌，便可想到เ他的胆子也不小。因为ฦ卫先生的卧室在正屋楼上，他的房里有四姨太伴着，楼下又有两ä个守卫的壮了轮流地位夜——”
“别慌。这是座侧殿。开锁的是我。进来罢。
我捏把汗，暗中摸索，险些地误伤了霍桑！我走定神，跟着走进侧殿，不料转眼间，忽不见了霍桑。
我停了脚步，不敢再前进。刚ธ才霍桑明明先走，怎么忽然不见了？这里既然是秘党的窟宅，不会有机关地道吗？四围都是墨黑。我又冒险用电å筒照。尊古佛面相比较慈祥些，是座地藏殿，容积比大殿小倍光景。我又照照ั地下，都铺着方砖，但见烛泪点点，却不见有丝够隙异象。奇怪！霍桑呢？我正想发声呼唤，忽见佛殿背后射出线电å光。我知道是霍桑，高兴地走过去。霍桑正探手在佛肚子里掏模。
他回头来，低声说：“别ี这样胆小。这寺里好像已经没有人。
我说：“他们不是在这里？你弄错了？
“不是。他们已经走了。”
“我们怎么没有撞见？
“也许另外有通路。时间太局促，我来不及进来细勘。
“不会有地道秘窟里？”
“不会。这里是党人们的临时意与，短时间断不能设备周密。
我感到失望，问道。“你想这里果真是党人们的集合地？
“是。
“现在他们都走了？
“至少已不在这殿里。
“那末我们岂不是虚此行？
“虽然，要是能得到เ些证据，也不能算白来。瞧，这些不都是党人们犯案的确证吗？
他拍拍他的衣袋，又张开袋口，用他的电å筒照照。他的衣袋里装了许多小瓶，瓶中都是枚枚怕人的断指！
我禁不住咋舌道：“唉！他们竟犯了这许多案子这些东西你从那里找蛾？
霍桑指着佛肚子里的只钱箱，答道：“这里。他们把断指瓶藏在铁精子里。”他又开了箱盖。“瞧，这里还有许多纸笺。”他随说随将叠白纸取出，又用电å筒光照照ั，随又卷好了放入袋中。
我问道：“这些纸笺是和那天包断ษ指的样？”
霍桑点点头。“是。来，我们再到别殿去瞧瞧。也许还有什么เ其他的证迹。”
他引着我从佛背后转出来，不到几步，他又突然住了脚步。他伸手拦住我。我不明白原因，运目向黑暗的殿角中视察，瞧不出什么เ。
砰！
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虽不震耳，可是入耳有些凛凛然。
霍桑低声说：“这是寺门关阁的声响。刚才我还听得推开声唔，大概有人来。来，你跟我来——”
霍桑的语声未绝，已腾步跳到倒殿的门旁。我紧紧地跟随着，手执了电å筒，手举着手枪，屏息地等候。外面的大佛殿上，果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仿佛有个人正从殿上走过来。是齐巡长罢？不会。他不得到เ暗号，不会贸贸然进来。那么是党人？我的神经又加增了紧张。我听得沉重的脚๐声已步步地走近侧殿的门口！
静静。脚๐步声没有了——终止了。那ว人大概站住了在诧异，因为侧殿门本来是锁着的，现在是开着，当然会引起惊异。
静！是种感到每寸肌肉上有小爬虫在蠕动的静！可是只有刹้那。继续的是动！是种狮子搏兽股的动！
霍桑不等待那ว来人进门或退回去，便踊身跳出来。
“慢走！”
跟这吆喝声同时活跃的是他的左手中ณ的电筒。电筒开足了光。他的右手里握着的手枪直注那ว门外的人。我也急忙开了电筒，定神礁时，看见门口外面立着个少年男ç子。
那人身材高大，腰干挺直，穿件由细夏布长衫，头上戴顶草帽，足上着双白帆布胶皮软底鞋，浑身雪白。我更瞧他的面貌，略带些黑色，似乎ๆ已饱尝了风口的滋味。但他的五官报端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压在两条浓眉下面，个ฐ直鼻子镇住了张紧闭的嘴。猜度他的年纪，约摸在三十左右。
这少年的手中ณ也执着个电å筒，但因着霍桑的喝，并且有手枪对住他，电筒中ณ没有放出光来。
当我端相那人的时候只有瞥的工ื夫。这瞥间，他给予我的印象，他像是个学界里的教员。可是我们却把他看做凶犯。会不会弄错？
那人不慌不忙地先开口。“两ä位先生，要找我吗？好，请你把这可惜的东西放下了罢。唉——是你，霍先生，正是你！前几天你打伤了我们的同志，今天可犯不着再这样子了。我们到里面去谈。
霍桑向那人细瞧瞧，点点头。“很好。你倒很爽快。我本来不打算动武。
他果真把手枪放下，退步，让他走进来。我虽也垂下了枪口，但仍握在手里，防他有什么诈变。那少年开了电筒，稳定地走进地藏殿来。他随将电å筒的机或扳住了，放在张佛前的供桌上。我们也照样板住了电筒，三条光线清在起，殿中便豁然明亮。那ว人又从佛座分拖过两ä把破旧的椅子，请我们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供桌前面的拜垫上。
他先婉声道：“你们今夜到这里来，我着实佩服你们的胆力。霍先生，二十八日那ว天，我曾到你的旅馆里去看你，可惜没见面。后来你果然找到我们的所在，我们都很惊异。你遭了挫折，到底能ม够自己设法脱身，此刻又再接再厉，这种机敏勇敢的精神的确了不得！
我暗暗奇怪，又暗暗内愧。我们正怀疑谁是那晚上救援我们的人，他倒说我们自己设法脱身。真是不可思议。不过那个ฐ访霍桑不见而退回去的西装客人，此刻๑总算有了着落。
霍桑摇手道：“不必说废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断指团里的团员？”
那ว人道：“正是。
霍桑道：“那末利涉桥卫善臣的命案是谁犯的，你总知道。
那ว人笑笑。“那案子就是我做的。不但这案，最近还有金丝湾里的那个ฐ下台的军阀倪树松，太平巷๕里的土豪张国植，我都到เ他们家去过次，也都留下个纪念。不过姓卫的是致命的，所以张扬开来。倪张两ä姓，只断了他们枚左拇指。他们既然不敢声张，就也掩藏过去了。他从衣袋中ณ摸出个小瓶来。“霍先生，恕我冒昧。那卫善臣的右拇指和倪树松的左拇指，我已๐经先后寄给你。这瓶里的断ษ指是太平巷里张国植的。我直到เ今天破晓的时分才做成功。现在并交给你，让你作个证据。”
霍桑接过瓶来，路瞧瞧，答道：“你既ຂ然这样子坦白，倒可省不少口舌。但是杀人得偿命。你为什么专干这种犯法勾当？
那人仍镇静如常，答道：“不瞒你说，我是准备着牺牲才干的。
这个人连犯四案，可算凶险之极，但他的语声很镇定，措词很文雅，他的仪表又文诌诌的，似乎ๆ不相称。
霍桑答道：“你杀了人，又盗了人家财产，死是你应得的代价，还说什么เ牺牲？
那人的面孔沉，庄声答道：“霍先生，我想你还没有知道我犯案的宗旨ຈ哩。不然我所说的牺牲，你也不得不承认。
霍桑顿ู顿，问道：“我的确不明白。你们这样子杀人断ษ指，到เ底有什么宗旨？
那人忽然立起身来，正色道：“霍先生，我相信你也是个明达的人，不妨和你谈谈。凭着牺牲的决心，用暴烈的手段，谋社会的根本改造。这就是我们同志们所抱的司门口。
“社会改造”和“牺牲决心”似乎ๆ都是近来叫得响的新า名词，怎么เ这个ฐ杀人凶犯也运用得非常熟练？这究竟是幕什么戏？我简直摸不着头绪。
霍桑的容色也庄严了些，慢慢地答道：“改造社ุ会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可是方法尽多着，怎么定要利用暴力？
那人点点头，重新า坐下来。
他说：“好，我来解释给你听。照我们的见解，我国的所以积弱不振，主因虽是吏治不澄清，法令等于具文，和般领袖人物的私而忘公，溺职失察。其实社会本身也太麻木，也都负着姑息养的罪。举个例，那班贪官商，凭着权位和搜刮压榨的手段，弄得了巨เ大的造孽钱，朝退出社会，便可以造屋买妾，任情纵欲，安享他们的尊荣。这班人原是社会的害敌。但是现社ุ会中教育不普及，舆论不健全，丧失了清议的权威。般人对于他们，只有容忍默认，没有相当的制裁。更坏的现象，有些穷昏了心的愚人，只因为ฦ他们的有钱，不管钱里面有血腥，还去趋奉献媚！因此，他们更无所顾忌，逞着时的权位，便丧尽良心，企图下半世的快乐。这样上行下效，就越奏越糟！社会上充满的是享乐滛逸的现象，正义反归于消沉，弄得死气沉沉，不可收拾！这就是社会全体的罪！
语声停停。霍桑也默默地不岔口。议论很激烈，但是并不是无的放矢。我的观念也不能不修正。这个ฐ人不能和般的罪犯同样看。
那少年继续说：“我们见到了这层，认为若要谋根本的改造，对于这班害物，非实施严格的制裁不可。我们没力量推进上层的政治，只有从底层着手，使社会间孕育种制裁é的力。换句话，这是种釜底抽薪的办法，斩断这班害物的退路，不许他们在社会上容身如此，他们觉得既没有了归路，积了钱也不能ม在社ุ会上作威แ作福，自然会敛迹些。霍先生，你说对不对？’”
又静静。空气有转变，不再是紧ู张和恐怖，是种严肃的愤慨。
霍桑沉思了会，应道：“你们的动机也许很纯正，但这样的手段究竟不免于过激。方面你们虽说为社会造福，方面部破坏了法律和社会的秩序。你们也应该项ำ到0่阿。”
那人道：“破坏法律和社会安宁的罪，我们也承认。因此，万案情发作，我们都情愿牺牲身，做我们的主义的保证。因为在这现社会里，若没有了这个保证，则要生匪类的假冒心，二则会累็及无辜的平民。所以今晚上我既然碰见你，我情愿伏法，决没有句推倭的话。”
语气很坚定，那人的眉宇间也呈露种慷慨义勇的神气。霍桑低沉了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我乘๖这暂时静默的机会，禁不住撤句。
我道：“你的话很光明磊落，“是你们誉社ุ会造福，怎么เ反杀害当地的慈善家？又劫取他的许多财物？照现状而论，有些近乎报仇图财——－”那人回过脸来，接口道：“你不是指卫善臣吗？你以为这姓卫的是个名实相符的慈善家冯？不是！他实在是个社ุ会的公敌！我们杀死他，就要贯彻我们的主张，执行我们的制裁é！包先生，请不要误会。
十惨别
这里是种开展，也是个激变。
当我们着手探案的时候，原以为ฦ被害的是位大慈善家，加害的是班凶残的悍匪。我们本着锄暴歼恶的旨趣，才出来冒险捕凶。不料听了这少年的番๘话，我才像大梦初醒。凶徒竟是个志士，而被害的善人倒变做了社会之ใ敌！情节太诡异，完全出于我们的意料之外。
空殿中又静寂了。地藏菩萨固然只听不开口，连霍桑也像省力似地让我代替他质疑。我停停，又提出句话。
我说：“如果他真是个ฐ假慈善家，自然死不足惜。可是你有什么凭据？”
那人道：“我们的定例，当犯案之先，必须详细调查。这卫某的底细，我们也完全查明白。他起先曾做过任靖江县知县。当光复那年，他便满载而归。他到上海ร之后，连娶了两个小妾，抽大烟，赌博，任意挥霍，他的不清白的宦囊渐渐地化尽广。他就凭着绅士的资格，勾结了污吏政合，组织个乐济善堂，假托举办慈善事业的名义，暗中却克扣中ณ饱。别的莫说，但看他的年纪已近六十，但在最近的三年中，又连买两个年龄可以做他的孙女的妾，就显地假公济私的成绩。慈善性的捐款是什么เ样的钱？厘毫不是都与灾黎劳民有生死关系的吗？他却抹煞了良心，把济饥救死的血钱，来满足他个人的兽欲！包先生，请问这样的人，留他在社ุ会里是社ุ会的福还是于两7”
少年志士的股不平之气直从他的两目中射出来，凶光灼灼地叫人不能通视。我回目瞧瞧霍桑，依旧端坐着不声不动。他的脸上也现出种严肃的神气，显然在和那人表示同情。是的，我相信除了那泥塑的偶像以外，难听厂这番故事，谁也会表同情。
少年继续说：“我们的宗旨，你们两位总已明白了罢？所以那些贪吏劣绅商土豪，都是我们制裁的对象。第步从事严å密的调查；调查确定了，就给他个ฐ警告；方式是截断他的个主拇指，并指定他捐助某医院，学校或教养院等若干元，数目并不例。要是他遵从了，确有洗心革面的表示ิ，我们也就给他开扇自新的门。要不然，我们就进步彻底地制ๆ裁他——处死他，再截断ษ他的右拇指。这是我们制裁好恶的大概ฐ情形，虽有时略有出入，大体总是这两个步骤。”
制ๆ裁是严å厉的，方แ式是新颖的，在我的见闻中还是首创。霍桑仍静穆地不加批评。我料想这少年还有继续的解释，就也用静默鼓励他。
那人又道：“我们对于姓卫的，起初也还望他悔过自新，没有杀死他的决心。上星期初ม，我们先寄信约他在玄武湖会面，警告他的行为ฦ；见面的时候，我断了他的个左ุ拇指，指定他捐给孤儿院五万元。这原是略示薄惩的意思。他脱身后却置之不理，捐款终于没有送去。我们连写三封倍去催他，都没有回音。后来他倒雇了两个ฐ武士守卫他的卧室，作消เ极的抵抗。我们见他这样，知道他没有悔过的诚意，就在上月二十八日的破晓时分，我个人进去结果了他，再断了他的个右拇指，并搜聚了三四万元的首饰。这就是我制裁卫某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