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样，那碗牛肉面还没动筷子，罗晶晶就在街口露面了，她还是行色匆匆地往地铁车站的方向去。
他没去上班。
最让罗晶晶高兴的事也是罗晶晶回答最快的事，那就是她第次走上型台，第次迎着强烈的聚光灯走向黑压压的观众。“我才米七二，这么矮的个子能ม当上模特太不容易了，我从小就梦想当模特，我想当名世界名模！”
至于罗晶晶最喜欢的东西，那无疑是穿的衣服了。她对吃无所谓，对穿的东西却十分着迷。喜欢打扮本来是女孩子都有的天性，但罗晶晶对自己的穿着服饰，却有超过般天性的爱好。在穿衣方面她不仅不土气而且简直可以说是非常大手大脚。她说她过去花了很多钱买衣服，多得家里放不下了就送同学，她的很多同学都穿她送的衣服，都是好衣服。韩丁问：现在你那些衣服呢，都放到哪儿去了，你在平岭是不是还有个ฐ存东西的地方แ？罗晶晶说：没有啊，那些衣服我都不要了，都过时了，没法穿了。我家在平岭什么地方都没有了，家里的东西都卖了，卖完了东西还完了债我就来北京了。
急救室重地，墙上大写着“安静”二字，所以他们的争执都压着声音。但医生办公室里的个上了点年纪的女医生还是从他们彼此的表情上，看出有点不对劲了。她从用大玻璃隔断隔出来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问怎么了，争论的双方像是都找到了个ฐ裁判，如此这般争先恐后地陈述自己的观点，同时晓以利害。女医生似乎ๆ是那个男医生的上司，她几乎还没听完就低声对男医生说：“你带他去吧，让他简单点，趁病人现在还清醒”这话刚才韩丁也说过，但现在从女医生口中说出来韩丁心里竟咯噔了下，大有凶多吉少的感觉。但他没时间多想，紧ู随在那ว位脸不快的男ç医生的身后，重新进了观察室。
医生说：“现在要尽量避免让病人激动，他现在必须安静，你这么折腾他，万病情恶化，你负责吗？”
这时龙小羽突然抬起头，开口打断ษ了他：“律师，我也想先问个问题，可以吗？”
韩丁愣了下，但他的声音是从容的：“可以。你问什么问题？”
“是我哪个朋友让你来的？”
韩丁沉默了片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เ要沉默这个片刻。
“罗晶晶。”韩丁冷冷地说，“她是你朋友吗？”
对韩丁的这个ฐ回答，龙小羽按说早ຉ该猜到的，他也许只是需要再证实下。但韩丁仍然看到，在听到罗晶晶三个ฐ字时，龙小羽的眼里立刻涌ไ起发亮的泪水，脸庞也开始微微抖动。韩丁对他的激动故意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地再次问了句：“她是你朋友吗？”
龙小羽则把头仰了起来，大概ฐ是为了避免眼泪流下。他说：“对，她是我的女朋友。”
龙小羽的这个回答，没有什么不对，没有歪曲事实，但让韩丁心里非常不快，这个不快的心情，明显地表现在他接下来的口吻中。
“那咱们就先从你的这位女朋友说起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龙小羽又抬起头来，看韩丁，他没想到这场谈话竟会从这里开始，他皱眉反问：“难道这也和我的案子有关吗？”
韩丁强硬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我问你的问题，也许和你的案子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对我的辩护可能有所帮助。如果我最后无法找到เ你无罪的证据，那ว我就必须ี从你个人的经历和你所处的环境中，找到เ能减轻你罪责的因素。我的所有问题，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提出的。难道这样个简单的问题，你都不肯回答吗？”
龙小羽词穷地说道：“啊，没有，我只是问问。”
“好，那我们重新า开始吧。”
韩丁打开笔记本，用刚才龙小羽签过字的那枝笔，在崭新的页ษ记下了今天的日期。他在去看守所的路上已经冷静地想过，罗晶晶的眼泪固然是他辩护此案的动力，但眼泪不能代替理智，辩护此案的入口和重心，还是得放在作案的动机上。能让罗晶晶如此痴心相爱的人，总不会从本性上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坯子吧。
韩丁从笔记本上抬起眼睛，他看到龙小羽的眼睛也在看他。如果真像人们所说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的话，那么龙小羽的心灵会和他的眼睛样洁净透澈吗？他的眼睛究竟是心灵的窗口还是心灵的伪装？韩丁想，也许没人知道，包括自以为完全了解他的罗晶晶。
谈话室外，不知什么人喊了声，那ว位旁听的警察站起来出去了，他们的谈话因此而停顿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目送警察走出屋门。之后，龙小羽的眼睛回落到韩丁的脸上，他此刻๑的语气和他的目光样，单纯得像个孩子：“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他反问韩丁，韩丁又重复了遍：“你和罗晶晶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龙小羽想了下：“前年吧，前年的春天。”
韩丁又问：“怎么认识的？”
龙小羽说：“我骑车子，她开车路过，把我们撞倒了。”
韩丁问：“你们？你们都是谁？她撞了几个人？”
龙小羽说：“两个ฐ。”
韩丁问：“那个是谁？”
龙小羽沉默了下，说：“是四萍。”
“就是本案的被害人祝四萍吗？”
龙小羽有几分迟钝地说了句：“对。”
“当时你和祝四萍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什么朋友？是普通朋友呢，还是男女朋友？”
“是男女朋友。”
“也就是说，你和祝四萍之间，你们是恋爱的关系，是吗？”
“就算是吧。”
“别就算，请你肯定地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韩丁翻动着手边那ว几份从检察院的卷宗里拷贝来的材料é，说：“可从这个案子的案卷中看，公安机关搜集到的很多证人的证言，包括四萍的父母，都否认你和被害人有过恋爱的关系。”
龙小羽低头不语，良久，才说：“他们硬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韩丁想了下，说：“既然你说你和被害人是恋爱关系，那你就说说你们是怎么恋爱的吧。你们是在平岭认识的，还是在老家认识的？”
“在老家。”
“你们是同学吗？”
“不是。我是从绍兴经济学院退学后才认识她的。”
说到เ绍兴经济学院，韩丁不得不中断了刚才的问题。在搞清龙小羽与祝四萍的关系之前，他似乎应该首先理清龙祝二人的经历。
“对了，我从审讯笔录上看，你上过大学，上了两ä年又退学了，为什么？”
“我能上大学是因为我爸爸挣钱供我的，我退学是因为ฦ我爸爸不在了。”
“怎么เ不在了？”
“他死了。生病，死了。”
韩丁停顿了下，又问：“然后你就到平岭来了？来干什么เ？”
“是四萍叫我来的，她比我早来半年吧，她在平岭认识个叫大雄的人，说大雄可以帮我找到工作，所以我就来了。”
“大雄给你找到什么เ工作了？”
“大雄也是我们绍兴人，来平岭很多年了，在建筑队里当工头，我们那边来的很多人都跟着他干。不过我刚ธ来的时候他手上正好没什么เ活儿，大家都闲着，我想找个小工ื的工作都没有。”
韩丁停下笔，抬头去看对面的龙小羽。此时，他的眼睛已๐经适应了屋里的昏暗，他已经能够仔细地端详这位被告人在阴影中的面容。应该承认，龙小羽确实有张能ม让女孩们为之心仪的脸，眉目清秀但不乏็男子气质；皮肤黝黑但健康光洁，虽然坐着，但你仍能ม感觉到เ他的身材颀长挺拔，这是副很容易让女孩产生冲动和幻想的形象。而且，也能看出他受过定的教育，是有文化的样子。龙小羽的外表与他杀人行为的反差让韩丁更坚定了从作案动机入手的信心。他按照ั他心里计划ฐ好的顺序，从最外围的情节继续问下去：“你是个大学生，就算退学没毕业吧，怎么会想找大雄去当建筑队里的小工？”
对韩丁的疑ທ问，龙小羽的表情是淡淡的，好像这不足为ฦ怪：“没有办法，人总要吃饭。”
韩丁再将话题拉到四萍的身上：“四萍为ฦ什么来平岭呢，也是为了找工作？”
龙小羽说：“她爸爸妈妈原来都是绍兴风则江造纸厂的职工，因为污染的问题造纸厂关了，她爸爸妈妈都下岗了。她妈有病，家里缺钱，所以她必须出来找工作。”
问话中断下来，韩丁低头翻看材料，这些材料é他已๐看了三遍，但还没有找出破绽，他似乎还需要专门的时间静下来消化思考。公安机关提交的证据看上去面面俱到：龙小羽作案的时间地点过程以及动机和目的，都被列明。有些证据不仅强大得无法颠覆，甚至让你无从质疑，譬如受害人在龙小羽衣服上留下的血迹，龙小羽在受害人体内留下的液ຂ等等。按公安机关的判断ษ：龙小羽是在强行与受害人发生性关系时遭到受害人拼死抵抗，随即起意杀死受害人的。对受害人尸检的结论非常确凿——受害人死前不仅与龙小羽发生了性关系，而且受到เ龙的强犦，尸体上有多种挣扎搏斗的伤痕，铁定地证明了这点。
韩丁面对这份尸检报告，感觉自己像个动作艰难的爬虫在仰视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而接下来他的提问，几乎不知是出于辩护的需要，还是出于窥探的目的。
他问：“你喜欢四萍什么เ？是喜欢这个人，还是喜欢她的肉体？”
龙小羽沉默了会儿，在这个涉及隐私的，带着研讨腔调的问题前，他显得有些狼狈“是四萍先喜欢我的，以前她对我很好，所以，我也应该对她好。”
韩丁毫不客气地逼问了句：“那你是怎么对她好的？”
龙小羽低头不语。韩丁弄不清他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法回答。他带着些施虐的快意，将逼问的话锋进步深入：“你和四萍，你们之ใ间经常发生性关系吗？”
龙小羽眼睛看别处，低声说：“我不想谈这个。”
韩丁则用目光逼迫：“你必须ี谈！”
龙小羽眼睛依然看别处。但终于很不情愿地，做了回答：“发生过。”
“发生过多少次？”
“记不得了。”
“也就是说，很多次，对吗？”
“”
“最后次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