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淡淡一笑，“傻妞儿，那是厨子做得好吃。”
以她的身份，要查到叶挺的押送路线和警卫况本不是难事，但这事必须秘密进行，这便添加了一定的难度。叶挺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俘了他，不见得就能如愿征为己้用，他若不从，难免死伤，共军若将他劫去，起码可保他周全。
“就跟您说一声，以后遇到合适的姑娘想着给我介绍啊。”嘴上这么เ说，眼圈都红了。
怀瑾乍听这话心中忽地一起一沉，说不出的滋味。
过了正月初五，董知瑜便急急想回南京，姑姑董若昭十分不解，“你一人回了南京冷冷清清，留แ在家里不好么？”
这么说，怀瑾是看见了他们才这么毅然决然地离去，而她为什么又说“阙”也许快暴露了？这和这两人又有什么关系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觉两个丫头斗ç嘴，饶是有趣，这一笑倒是轻松下来，董知瑜只觉暖暖的，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เ过不去的坎儿，这便贴在怀瑾身侧，笑得恬静秀美，怀瑾也微微向董知瑜靠着，今夜的她仿佛积雪初ม融，心头漾着久违的暖意，曾唯礼按下快门，捕捉住这动人的一刻。
。
而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前天她说过两日到上海，到了吗？应该是，今夜都除夕了。
“若是你的事年前办完了，又没决定去哪里过年，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找我。”
转瞬就会远离玫瑰、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丹ล南湖滨，
“回来好几礼拜啦，姑姑和表姐都还在上海，我就在南京不走了。”
董知瑜这便伸手去挽他的胳ฑ膊，打自己记事起，董叔就一直宠着自己้，虽说是下人，在她看来却比亲叔伯还亲。
董知瑜看着她脸上的一丝丝微妙变化，竟觉不解，她说的还是怀瑾吗？这……感觉怎么有点不对……她盯着真纪的眼睛，独自揣测，突然，朦朦胧胧的，竟觉两颊有些烫，可又不知究竟是为何，直有些懊恼，“谢谢你，”说完这句，便转身向巷口走去，马修这才听懂ฦ了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您还有什么เ需要知道的吗？”
真纪看着烛光中怀瑾的眼睛，幽暗而深邃，她曾经无数次在远处边唱曲边观察她，那是个气质独绝的女军官，一同来的军官饮酒嬉闹时，她总是独坐一旁小酌，眼中并不像许多其他军官那ว样透出那ว种嗜血的光芒，反而她很平静，有种从内中透出的与世无争，这让真纪感到困惑，这里的军官多是为ฦ了名和利ำ不要命地往上爬，很小的一撮是为了对天皇的信仰，而在她看来，中官是没有类似的信仰的，日伪的军官她见过许多，眼神闪烁，唯唯诺诺，在她看来，一个向外族低头、屈就的人是不值得尊重的，然而怀瑾却给她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从第一次看到她，直到后来一次次在这里的邂逅，虽然对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却已深深地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了。
“没错，我们同时将报传给了共党。”
傅秋生想着下午怀瑾的分析，略一沉吟，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二楼回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董知瑜机械地跟着大家往前走，脚๐底像是踩着棉花，深浅不一，对面由远及近传来一个不紧不徐的脚步声，她的心倏地跳乱一拍，抬头看向回廊深处，打那挑高的彩窗中落进一线阳光，被五颜六色的窗玻璃折射成一团光晕，照ั在昏暗的回廊中让人目眩，光晕中裹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徐徐向她走来。
“这哪知道，不过预感不妙。”伍乃菊似乎ๆ快要哭出来了。
一时那唤作“真纪”的日妓抱了琴进来，远远地一鞠躬，这便在原地坐下，小试琴弦，低声吟唱起来。
“不错，怀瑾君记忆不差。”影佐给自己้斟了小杯酒。
烟，需要一支烟的味道去化解这生理和精神上的折磨，董知瑜颤抖着手去摸索身上的口袋，很快找着了一包骆驼和一盒火柴，怀瑾看着她，纵容她这一刻的需要。
怀瑾并未去接，只道了一句：“我不冷。”
董知瑜刚刚暖和过来恢复白净的脸重又染上了一层红晕，这一次，却是为着不同的原因。她不明白怀瑾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和无动于衷，连一丝丝同都不愿意施舍。
怀瑾触到她一双睁得透亮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执念。
突然想起夜金陵的舞台上常常演绎的那支秦淮之夜，里面有句词好像是说“君可知，这载满灯船的河水，明日将流向何方แ”，流向何方？怀瑾不觉轻吟出声，竟有些伤感，转念一想，这是一种多么不合时宜的愫，这个世界ศ，容不得她伤感。
“我没事，放心，”顿了顿，“你今晚报也要小心。”说完便收拾好了东西走出门去。
那边周碧青远远看见他们，拉着身边几个女人往门口二人所站方向一指，掩嘴而笑，董知瑜眨了眨眼睛，周碧青什么时候学会笑的时候将牙口遮住了？却见大伙儿都往这边看来，个个脸上飘着红晕，神色暧昧不已，竟像是和叶铭添相好的不是她董知瑜，而是这群女人。
离开新都会馆，董知瑜跟着徐根宝的车回了家，她手中有份今天来客的名单以及下榻地点详细况，回到家中，如法炮制，用亚硝酸钠和淀ຖ粉的混合液将这些抄写在挂历的另一个月份背后，换了衣服，涂ิ上红唇，挂历也干透了，这便叫了人力车往夜金陵赶去。
走出褚民谊办公室，董知瑜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像一个小孩子，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
挂了电话，“你现在去机要室，有一个古董清单你大致看一看，事前准备准备也是好的，但记住，这是绝密文件，只有我和陈院长点头才能查阅，只能ม在机要室看，不能ม借出。”
怀瑾只是看向董知瑜，半响，“做报工作，得靠眼睛、耳朵、嘴巴、大脑……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动笔，白纸黑字是报人员的大忌，你要约我，动一动脑子，口头传达的机会不是没有，为什么非要走动笔这一步。”
怀瑾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傅秋生拦过她的杯子：“阿瑾，慢点。”
“老几样吧。”怀瑾吩咐道。
怀瑾转头问董知瑜：“淮扬菜想必董翻译十分熟悉，不知有什么忌口或是偏爱？”
见对方不再语，只是夜幕中眸色压得极深，不知在想什么，便又试探地开口：“你是？”
怀瑾将它揉成一团，想要丢弃又怕让别人看见捡了去留下后患，便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边冷冷地开口：“回去将你住的地方、随身物品都好好检查了，别再留着这样的东西。”
转眼周碧青走了开，只剩ທ董知瑜一人坐在那里，上回那个ฐ窈窕的歌女又唱起那支叫做秦淮夜曲的慢曲，幽婉缠绵，董知瑜细细听着。
周碧青和傅秋生客气着说了几句话，便把董知瑜拉到了吧台那边，“呀！你今天真漂亮！”还没等对方แ作答，便又连珠炮似的：“你和那个ฐ老头儿聊什么เ呢？我跟你说啊……”周碧青对董知瑜耳语了几句，无非是些姑娘家的闺房私话。
傅秋生一惊，沉吟了片刻，“前天上海至南京的火车……十有八九是他没错了。”
“最近生了一件大事，”果不其然，傅秋生拧起了眉头，仿佛触及了一桩丧门晦事，“军统京沪区区长钱新民近日在上海ร被捕，就在前日，被76号特务押回了南京。”
“那你呢？”
“我？”
董知瑜抬起头，看进怀瑾眼中：“你是什么人？你现在危险吗？”
怀瑾看了看她，“瑜儿，我是和你一样的人，这点你不要怀疑。还记得古董商的事吗？那时我说我有渠道，豆菹舫就是我的渠道，我和涂老板，只在必要时交换报，仅此而已。”
董知瑜眼中不停地闪烁着，这一刻๑，她的心中矛盾至极。这几个月来，她做梦都想和组织联系上，如今让她找到เ了组织的一个ฐ据点，董叔很可能就是自己人，然而自己้却并没有开心，一方面是因为同志被捕和牺牲，另一方面，涂老板被捕，就代表怀瑾陷入了危机，他会供出怀瑾吗？
再者，她一直在心里隐隐希望怀瑾也是一个双面间谍，然而此时，她说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自己้在她眼中，是军统的人，她只是军统的人吗？她的心中ณ有些失落。
“所以，怀瑾，你现在危险了，涂老板也许会供出你，是吗？”
怀瑾沉默了片刻๑，“原本我不用太担心，但他被捕时，送的报正是我提供的。”
董知瑜一只手掩了嘴巴๒，手中的食盒差点落地。她想到那天在豆菹舫的事，怀瑾哪里有去挑那菜花鲈，她分明就是和涂老板交换报去了。
“你跟我来。”
“去哪里？”怀瑾问。
“先别问，你跟我来。”董知瑜执着道，说完便扭头往亭外走。
怀瑾顿了一会儿，跟着她一起。
董知瑜走下亭子，一路走出了西大门，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去哪里？”
“你跟我来便是了。”
出了门往南，穿过成贤街，怀瑾看她像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停住了脚步，“瑜儿。”
董知瑜也停了下来，“走啊。”
怀瑾顿了顿，继而又跟着她往前走，转进悠心坊，她从未去过董知瑜住的地方แ，如果自己即将被供出，刑罚和死亡在前方แ招手，那ว么选择在这样一个ฐ时刻，和她独处一会儿也不错。
从外悬的阶梯走上阁楼，打开门，董知瑜一把拉过怀瑾，关紧门，将她紧紧抱住，“我不能让你继续暴露在外面，太危险！太危险怀瑾！！”
“瑜儿！”
“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怀瑾，我要想办法把你送走，不，我跟你一起走，化身白鸟，去另一个世界，可好？我……”
她的话被封住，那是怀瑾颤抖的唇，颤抖得不能完成一个吻，董知瑜双手扶上她的脸，稍稍离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两双此刻能够喷出火的眼眸，红色的火苗是愤怒，蓝色的火苗是无奈，灰色的火苗是苍凉，还有一团炽热到无色的，那是爱。
重新贴上她的唇，由á轻吮到เ啮咬厮磨，纠缠得热烈的舌，不断升温的喘息，怀瑾一把推开她，“瑜儿……”
两颗泪滚落下来，“怀瑾，我不能看着你出去自投罗网，我不能ม让你离开我。”
“瑜儿，我们相信共党一次，相信涂老板一次。这个时候，我不能消失。”
董知瑜伸手轻轻抚摸怀瑾糯湿的脸颊๐，“怀瑾，你别忘了‘歌阙行动’，我是你的马前卒，关键时刻，弃卒保马。”
“董知瑜，”怀瑾抓住她的手，放下，“我命令你，一切听我的指挥，这件事，与‘歌阙行动’无关，如若涂老板真把我供出，你是挡不了的，到时只能ม同归于尽，这种傻事，不要说是你，换成是别ี人我也不会答应，你听明白没有？”
“还有，豆菹舫的其他所有人一定都在监视中，我知道你和董叔感好，但你如果要找他，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今井抓住你的把柄。”
“今井？”
“不错，就是那日茶话会上非礼你被我制止住的今井，所以，你要格外小心，听到没？”
“嗯。”董知瑜垂下头。
“我该走了，不能耽搁太久，回去丁家桥，还能打探些进展况。你要好好的。”怀瑾将董知瑜的头理了理。
“怀瑾，我们都好好的。”董知瑜将她抱住，贪恋这最后一刻的温存，这一刻，不知将来还可再续。
“好。”怀瑾放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眼泪，一滴、一滴，太重，春风都化不开。
剩下董知瑜，木木然跌坐在床沿，顷刻痛哭出来，苍凉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