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额头道，“醒了一大半，只还有些头疼罢了。你这会子就回去？”
毋望知道六儿是去芳瑕学里了，究竟如何等她回来方揭晓，心里七上八下的，草草喝了几口粥又在榻上躺下，胡乱想些有的没的，人愈发的昏沉，又想起两日未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忙紥ื挣起来，叫翠屏撑了伞，一路往沁芳园里去。
毋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提了提裙脚，带上玉华走出了屋子，旁边的周婆子赶了上来，把用红纸包了的一截蒜塞到เ她的腰封里，小声道，“那个园子才死了人的不干净，带上这个好辟邪，夜里走也不怕了。”
六儿打了水来给她净手，她边洗边道，“我这就去吃席了，玉华陪着我去，你们剩下的便在园子里，若我回得太晚，你们也不必等我，各自睡罢。”
六儿噘了嘴，也不再说她，拿铜钩拨了拨香炉里的塔子，又将盖子轻轻盖上。翠屏进来道，“姑娘今儿可去老太太那儿？”
六儿嗔道，“姑娘倒卖弄起诗文来，我都是为姑娘好。”
毋望心道，这人真是有意思，那马也极有灵，真真有其主必有其马！路知遥又道，“我原以为只我一人寻着了这世外桃源，不想姑娘也会到เ此，二位从何处来？”
那马竟真调转身子慢慢退到屋檐下，半个身子在雨里也不在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毋望和六儿惊奇不已，问道，“这马懂人话么เ？”
不料芳龄啐道，“你又浑说，哪里就没趣了！我倒觉得挺好，怪道你每回琴都弹得一团糟，可不就是没定么！”
毋望摇头道，“我这一年要给父母亲守孝，不好上学里去。你们学些什么？”
“快些来瞧瞧，看可还满意。”吴氏拉了她的手，引她进了园子西排的屋子。那ว两间屋子比旁的高出一些，掩映在古树青草间，甚是赏心悦目。屋子的门上未装绸子的门帘，只用密实的珠子串了挂着，掀了珠帘ຈ进去，外间窗下设了书桌，文房四宝俱全，案上摆着溜金狮子香炉，炉里熏了苏合的香塔，布置摆设极雅致，吴氏看毋望面露喜色，心里也高兴，道，“可还称心么เ？里头的帐纱被褥都是上年新做的，也叫丫ฑ头拿香熏过了，只颜色不知你可喜欢，我选了秋香色的，怕你嫌素净。”
吴氏见她发愣便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
毋望道，“叔叔头几年教我来着，如今也还记得些。”
吕氏道，“姑们那儿可要差ๆ了人报信儿？”
任夫人脸上悻悻的，任千户狠狠瞪了她一眼，又重整神同谢誩闲聊，毋望也没兴致同任夫人拉家常，若不是才到便离席太过无理，她倒想立即就走的，如今无法，只好喝茶消磨些时间，一面听谢誩和任千户说些时局。
毋望差点笑出来，原就没想这茬，是她自己้提的，到后来又打马虎眼，果然是极好笑的。
张氏怔愣着将他们让进屋，领ๆ了一行人穿过甬道往院子里来，叔侄二人正在说以往的琐事，见敕喇喇来了一大群人，不由á唬了一跳，待要看清，只听张氏说道，“沛哥儿他爹，你道是谁来了？是谢家的三爷！”
外头人道，“你可是二嫂子么？我是春儿的三舅谢誩，特来寻你们的。”
毋望低头不语，自古也没有男家妈妈下气给儿子求妾的，失了礼数不说也失身份，她隐隐有些恼意，既知道委屈了她又要求，岂不自相矛盾！当下不好发作，裴臻病得这样，在他床前议这些，怕给他添病症，只得隐忍，道，“春君的婚事是由叔婶做主ว的，我一个女孩儿家，不敢拿主意，今日是为公子的病而来，说旁的怕不好。”
毋望道，“大爷对我家是有恩的，莫说是恩人，就是街坊还该尽心呢，春君定看大爷好了才去。”
裴臻一脸颓๙败，缓缓道，“再过不久你就明白了，我如今不好同你明说，你且等我一遭罢，届时你若情愿，我必定风光将你娶回家。”说完握了握拳，头也不回的抽身而去。
事到如今裴臻没了主意，只道，“你不知，我与她不是真夫妻。”
淡玉老实道，“也谈不上要好，以前跟她绣过几天花，后来我没耐心，就不学了，渐渐也疏ຕ远了。我倒是挺喜欢她，只是她子冷，不太爱搭理我罢了。”
裴臻一听，心里结实欢喜了一把，这几日没见惦记得紧，正愁着没由á头去探她，淡玉这一来，倒把难题给解了，于是笑道，“那是自然的，妹妹难得来城里，街面上也不熟，我这当哥哥的怎么放心叫你一人出去，赶明儿叫人备了车，我领ๆ着你好好逛逛去。”
两人默然，半晌才道，“依先生看，胜算有几成？”
张玉拱手道，“还请明月君明示。”
隔了会子张氏又问道，“那裴公子下回来怎么办呢？总不好赶出去罢。”
张氏跌椅子里，喃喃道，“亏得没答应那门亲事，这位哪是个醋坛子，分明就是个醋缸，若真进了园子，落到她手里，怕是凶险得很。”
“你瞧我的手艺可还使得？”裴臻笑着叫章程看他包得歪瓜裂ฐ枣的点心，那等着取货的妇人自然认得裴臻，接过他递来的纸包，欢天喜地的去了。
裴臻瞧她要哭，疼惜道，“你过后头去擦把脸罢，叫你叔叔婶子见了，还当我欺负你呢，这里的活我来做，你去罢。”说着接过她手里的点心，有模有样的捆扎起来。
“我再让文俊问问他爹罢，这附近人家有儿子从军的都要到他爹那里记上的，我们得不着信儿，或者别人家有书信往来也未可知，总有办法找着沛哥儿的。”毋望道，“才刚文俊说，明儿用他家的马车给我们驮货，后儿就是初六了，糕点再不蒸上，怕赶不及了。”
张氏道，“也怪得很，如今什么事都离不了那裴公子了，若人情欠了太多可怎么还，总不好一趟趟打秋风似的罢。”
那语气好似已退了一万步了，再打不得商量，毋望不说话，勉强默认了。
毋望心道：莫非真要让我叫你兰杜么？这恐怕不成，并未熟ງ到那样地步，连章程我也只唤他章家哥哥，若直呼你的小字，于礼不合罢。
裴臻头痛欲裂，直直躺倒在摇椅里，瞌眼问到，“又出什么事儿了？”
正神游太虚，见花墙下有个人在那探头探脑，呼助儿过去，裴臻斥道，“谁在那里？”
裴臻点头道，“包好了给姑娘罢，算在我的账上，回头到府里结银子。”
到底是年轻女孩儿，哪经得住裴臻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算计，当下红了眼眶子，裴臻看了心里不是滋味，把方แ子给了药房掌柜，叫他合价抓药，自己站在毋望身边，左右不是，又不敢碰她，只好哄道。“你莫哭，我方才是同你闹着顽的，你叔叔的腿我一定治好。”
裴臻为何发这样大的火，内情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助儿是知道的，只恨自己嘴快，悔得肠子都青了，趴着瑟瑟发抖。
才说完，叫裴臻一脚踹在腿肚子上，打着横的扑倒在地上，痛得直呻吟。裴臻沉着脸，眼里似有寒光，衬着如玉的面皮，活像个阎王，指着助儿道，“平日里由着你，愈发把你宠得没了边，满嘴的胡诌，这话是能混说的么？下回再叫我听见，仔细你的皮！”
齐氏领了裴家公子来时，恰见那ว春姐儿在画梅花报春图齐氏回头轻声道，“那便是春君。”
张氏笑笑，掀了帘ຈ子进屋去了。
听了这话，那孩子擦擦眼泪，闷闷坐到桌边半晌无话，毋望心下戚然，唬得孩子唬不得自己，若不是没计奈何，谁愿走这步呢。
“春君姐姐，”德沛哭得抽抽嗒嗒，“你要嫁人了么？还是与人做小老婆？那ว怎么成！村头阮秋的姐姐前日回门，脸上鸽蛋大的一个瘀青，听说是叫正房打得，你也要这样了！
毋望道，“那也不是什么难事，眼下只欠东风罢了。”
慎行脱口道，“我比你还急，姑父的罪名洗清了大家受用。”
才说完，猛想起这话说岔了，一时尴尬不已，再看毋望，四平八稳的样子，像是全然没听见。这时庙里小沙弥端了斋饭来，豆腐青菜的摆了三四碟，两人坐下，慎行看那米饭砾，吃了一口，竟觉剌喉咙，便道，“这是糙米么，怎的这样难吃？”
毋望不甚在意，细嚼慢咽着，缓缓道，“你是金颗玉粒惯了的，出家人可不就吃这些个么เ！头里我在北地，饥荒时连这样的饭菜都吃不上，哪里还嫌难吃呢。”
慎行听了心下酸楚，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原该比他还娇气些，可如今偏弄得子全无，不禁心疼了七分，想着自己倒还不如她，便低头又吃些，饭生硬菜发苦，唯独豆腐尚能入口，勉强吞咽了，此时毋望也撂了手，拿手绢掖了嘴角，慎行给她的茶盅里叙上水，道，“你来金陵有几日了，也不曾出门好好逛过，今儿的醮打得晚，改日我领你出去逛逛。”
毋望道好，又提起了中秋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