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道，“知道了，你去罢。”
毋望看那婆子淋得襦裙尽湿，便道，“周妈妈，你且进来再说罢，仔细受了凉。”
毋望脑子里嗡嗡响作一片，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定了定才道，“全家都走了么？”
毋望回头问道，“为什么？”
这时裴阑从外头进来，问道，“大哥哥怎么样了？”
淡玉知道瞒不过，只得老实道，“昨儿没去哪儿，只去了春君的梨雪斋，大哥哥和她在里间说了会子话，怒气冲冲就出来了，我没敢问，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裴臻笑了笑道，“你去罢，那些生员还等着，别误了时辰。”
裴臻道，“太太叫我带淡玉出去逛，正等她呢。”
素姐儿哼道，“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做甚！”
素า姐儿听了发恨，将手里的挑棍一扔，怒道，“那狐狸同你告了状么？你来兴师问罪的？我去请她有什么错，你的心肝宝贝，放在外头你舍得么？万一被人勾搭了去，那你臻大爷岂不要跳死！我好心倒成了驴肝肺，那小娼妇果然有些手段，做了婊子偏要立牌坊，既如此，我倒要斗上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我这辈子算完了，岂能让你好过！”
想着这些，手里的扇子打得慢了些，裴臻又热得动起来，如今不好替他脱衣裳，只得加紧了扇风，直扇得手臂酸痛，那裴臻睫毛一动，张开了眼睛，迷糊了一会子，看着她，想了半日才道，“你是春君么？”
毋望看他出了好些汗，了额头又很烫，拿井水了绞帕子给他净了脸，又另拿一块沾湿了给他敷在额头，取了床头的团扇来给他仔细的打扇，见他安稳了些，便放心不少。
毋望嘴上应着，心里暗道，早些来没遇着裴臻，城里岂是好立足的，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毋望听了张氏这样说，心下虽不乐意，却又不好说什么，一个大姑娘家吵着要出嫁，旁人看着总不好，其实她倒不怕跟着章程受苦，从前他家两ä间茅草房的时候她就愿意跟他的，如今做了半个主子，反倒叫婶子生出嫌隙来。
毋望又点头，心道，真真难为他了，半夜到家，今儿一大早又要赶这边来，岂不只睡两三个时辰！
伙计道，“这就给您挂上了。”
毋望被他说得又是羞怯又是心酸，女孩家总是心软的，看裴臻在家吆五喝六的，没想到人后竟是这样的。往叔叔屋里看，那修长的身影还在忙碌着，便道，“你莫要浑说，裴公子每日春风满面的，哪里就有你说得这样惨了。”
毋望附议道，“是很好。”
说是这样说，一盏茶功夫连着往沙漏上瞧了五六趟，好容易等满了一刻钟，忙整整衣冠往花厅了。
助儿道，“奉了茶和点心，大爷这会子就过去么？”
毋望沉吟片刻๑，试探道，“我知道一个ฐ挣钱的法子，只是抓着了要砍头的。”
毋望将前日的事原原本本同他说了，章程也显得有些为难，想了想道，“不如做些买卖罢，单靠你们绣花怕是不成的。”
毋望突觉乌ไ云盖日，还真是巧啊，文俊又要考乡试了？都是第几回了？回回不中还考什么，真不是做官的料，还不如跟他大伯父学做买卖来得实惠！考就考罢，做什么还要一道走？这么เ爱凑热闹，难怪连试四书义แ三道都作不出来！
毋望知道叔叔话外之音，点头道，“我省得。”
那位裴公子么……那日只打了个ฐ照面，话都不曾说上半句，长的好是真的，医术好似乎也是真的，只是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况且又是不请自来，这般的举止草率，她恼还来不及，并不觉得他是什么良配。
毋望缓缓道，“若他真不来了，到底还是要去求的，留一条瘸腿算怎么เ个事！顶多多出些诊金，他若还不依，我便给他跪下，只是这样的人，果然不是能够依附终身的良人。”
小二应了，倒了茶放在桌上便进了里间，这时德沛拉拉她的衣袖道，“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毋望将东珠收在囊中，拱手道，“一定一定！”领着德沛扬长而去。两人在街角猫了一盏茶功夫，见那掌柜退回店内方แ才走进当铺大门。
旁边一个ฐ戴着银丝云髻的妇人道，“是老太太太过思念姐儿了，应天府到เ朵邑é三四千里的水路，两个ฐ半月打个来回已是极快的了。”
谢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是啊，是我糊涂了，我如今腿脚不便了，瘫在床上，连岁月也不知了。”
毋望听外祖母脚也不中用了，心里又是无限悲凉。最后一回来给她请安，那时她只五十岁不到，神头很好，还亲手给她绣了一双并蒂莲的鞋垫儿，这一别六七年，竟一下老了这许多，想着又要哭，谢老太太笑道，“看看，我才好的，你又招我不成？来见过你舅母们罢。”指了适才说话的妇人道，“这是你大舅母，你是认识的。”
毋望起来行礼，谢观的嫡妻白氏伸手托住了，点头道，“快别跪，我的儿，回来便好了，你大舅舅若知道你到了定要高兴坏了，我已经使了人去通报，看天色也该下朝了。”
谢老太太又指了旁้边圆脸的妇人道，“还有你二舅母！可怜你二舅舅去得早ຉ，她一人拉拔你二哥哥，今年算是功德圆满了，你二哥哥春闱中ณ了十一名，年下便要外放做官了。”
毋望知道二舅舅的死是为了他们，如今见了二舅母，心里更难过得没法，直直便给吴氏跪下了，吴氏要扶，她只道，“容我给舅母磕头。”
老太太也道，“让她磕罢，你当得起。”
吴氏忍泪受了毋望跪拜，娘两ä个又是抱头痛哭，，吴氏道，“好孩子，日后你就当我是你娘罢，我只行哥儿一个儿，年下他若外放了我身边连个人儿都没有，若老太太答应就让姐儿同我住罢，我们两个也好做伴。“
谢老太太自然是极乐意的，姐儿如今可不就缺个ฐ娘么，到了吴氏下处，若自己一时不查有个ฐ疏漏，两个ฐ苦命的相互照应着，也是好的。看了毋望问道，“春儿，你可愿意？”
毋望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吴氏欣喜不已，直拉着她的手不放，抚摩了一会子才道，“去见过你三舅母罢。”
谢誩的续弦吕氏是急子，毋望才要屈腿便被她拦住了，笑道，“我进门晚，没见过姐儿，怪道老太太心肝似的念着，如今见着真佛了，瞧瞧这人品样貌，竟都比过家里的姑娘去了，老太太真是好福气。”
一屋子的人都笑，谢老太太又招她过去，柔声道，“你外祖父不知道你今儿到เ，一大早跟着对门候府的老爷子上茶馆子斗蛐蛐儿去了，等他过会子回来再给他请安罢。还有你舅舅们的那几个妾都不曾来，你得了空儿也去见一见。”
毋望道，“怎么不见老姨太太？”
谢老太太叹口气道，“两年前就没了，原先只有些咳嗽ณ，也没当回事，后来咳着咳着带了血，床上躺了两ä个月就伸腿去了。”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端了金银花泡的凉茶来，笑道，“老太太只顾说话，看茶都不叫姑娘喝一口。”
众人这才想起来，都吃吃的笑。毋望先前有顾忌，如今看着家里人各个ฐ脸上坦荡，便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到底小时候妈妈总带她回来，家里孩子原不多，几个姨母生的又都是男ç孩儿，便把她当凤凰似的捧着，就是别了这几年，她家也没落了，情份总还是在的。思及此，心里没了疙瘩，一时小女孩儿的情态便露了出来，腻在谢老太太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