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面色更黑,他本以为是清波贪玩仗着有摄空之术便偷下虹桥玩耍,没想到竟是自家女儿不慎,不由心情更糟。苏茹皱眉道:“清波这回差点出事,如果不是灵尊相助,后果不堪设想。灵儿这回必须重罚,这样吧,这次大试结束后,回去面壁十年吧。”
水麒麟卧在地上,头垂地,正好形成了个平缓的坡度。清波从它的背上爬下来,再抓住它的角滑了下去,抚胸松了口气,先对水麒麟道了谢,才转身向田不易和苏茹行礼。
清波被甩离后立刻๑运转真气,点星辉从胸ถ口亮起,却是十年以来直贴身戴着的瑶池泪发出清光,将浓烟般的瘴气隔绝在外。她在空中站了片刻,随意找了个方向凌空走了过去,不久便眼前清,片森林出现在眼前,望无际。她落到棵树的树枝上,取出干粮才吃了几口,天上便噼噼啪啪的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大风在林间穿行,不时传来阵呜呜之声,不知是人哭,还是风泣。
清波看着雨,轻声道:“十年了。”
道惊雷划过,鬼厉纵身飞起,仰天嘶吼,声音和着惊雷滚滚,隐约有无尽的疯狂与痛楚。右手倏地握紧,激起几朵雨花。噬魂青光陡盛,黑气腾腾,带着无尽的嗜血之意,直直穿入面前的大树。
鬼厉缓缓落了下来,单膝跪地,噬魂落在他手边的雨水中,敛起了所有的光芒,平凡无害如那根曾经的烧火棍。鬼厉没有看它,只是默默抱起旁不安的看着他的灰毛猴子,搂在怀中。
“小灰,你刚才也认出她了吧?”
“你说她为ฦ什么เ不杀我?斩妖除魔,不是她最秉奉的信条吗?”
身后,前刻๑还在大雨中ณ傲然挺立的大树轰然倒下,溅起泥水无数重。
小灰没有回答,鬼厉也没指望它回答,只是默默的望着不知名的角落。天地浩渺间,这个ฐ前夜刚刚ธ以血腥手段击杀了位不可世的前辈高人的青年,就这样毫无遮拦的跪在雨中,任凭着万千风刀雨剑打在自己身上。不知过了多久ื,他若有所觉的回头。
大雨中,清波站在倒下的树后。豆大的雨点从空中ณ砸下,却在即将落到她身上时转向边,白衣隔着重重雨帘看去格外的清净柔和,发钗上的铃铛在风中叮咚作响。双黑眸透过白玉面具望着他,如同两ä颗最雅洁的墨玉,目光专注而温润。
鬼厉回望着她,满身泥泞,仿佛是暴雨捶打下的滩烂泥。
片刻后,清波开口:“十年不见了,小凡哥哥。”
鬼厉默默的起身,任雨水拍打着身体,始终没有运起法宝遮雨,五官被雨水清洗得无比冷漠:“张小凡已经死了,在下鬼王宗副宗主鬼厉。”
“这个名字我有听说过,”清波微微笑道,“是如今魔教中ณ赫赫有名的血公子吗?”
鬼厉沉默。十年来他曾无数次的想象与故人重逢的情景,自问不论是极尽讽刺的唾骂他这个弃明投暗的魔教妖人,是虚与委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魔教的消เ息,还是二话不说直接拔刀相向行屠魔大业,他都可以应付自如。却从没有想过,这位曾经的小师妹面对着自己这位魔教妖人,竟仍是言笑盈盈殊无敌意,黑眸温润清凉如昔。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仿佛时光瞬间回溯到十年前,彼此仍在那ว清风习习的大竹峰,而他依然是那个ฐ淳朴得有些木讷愚笨的张小凡。
“是因为碧瑶么?”清波轻轻歪头,鬼厉对这个ฐ有些稚气的动作很熟悉,清波自小便像个小大人,这样童稚的面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不知不觉的露出来。
像是直以来掩藏的伤口被狠狠撕开,鬼厉的瞳孔猛地收缩,隐隐有血色火焰从深处泛起。他缓缓张口,嗓音和十年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失了从前少年般的朝意,平淡得近乎于阴沉。
“你问这个有用么?”他道,声音低哑。
十年了,昔日的女童已经长大成|人,如往昔的清净无瑕。而当年那个ฐ不争气的少年却成了魔教的妖人,身罪孽,污浊不堪,挣扎于失控的边缘,时时担心觉醒来便已彻底沦陷永远不可超生。
现在再问原因,还有用吗?
清波轻轻弯起唇角,向他靠近几步:“你还记得当年答应我的话吗?就是在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前夜,我跑去看你,还拿了碟从厨房里偷出来的桂花糕。”
“小凡哥哥,好吃吗?”白衣女童坐在边,歪头看着少年吃点心。少年努力再三,终于将口中的点心咽了下去,面上勉强浮起笑容,点了点头。“那就多吃点,大师兄说你最近都不好好吃饭,瞧你,才多久就瘦了大圈。”女童道。少年实在是没有胃口,但被她眼巴巴的盯着,也只得硬撑着把剩下的点心吃完。
“这还差ๆ不多嘛。”女童满意的笑起来,雪白的脸上嵌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凡哥哥,有件事你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少年望着她,发现她不知何时已๐收起笑容,小小的童颜竟是出奇的郑重肃穆:“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遇到多为难的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宁可私自些,也要对自己好点。”
“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遇到多为难的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宁可自私些,也要对自己好点。”清波轻声重复着当年的话,“你当时答应过我的,你忘了么?”
鬼厉眼神恍惚了下。清波走到他面前,轻捻轻灵石撑起护罩,将雨水隔绝在两人身外。
“而这些年,小凡哥哥,你又是怎么对自己的?”
风声呜呜,无数雨珠倾泻而下,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夜色渐渐染上天空,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火堆在雨后的地上艰难的亮着,小小的火光看去有几分暖意。清波拾起根柴火添了进去,火光更亮了些,只是烟气甚浓,映得对面的鬼厉的脸忽明忽暗。
她没有看他,从那句询问开始,两人再没有说句话。
“十年前,我在大竹峰的半山腰上见过个ฐ姑娘,”清波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她穿着身水绿,细细的眉,五官极美,但都美不过双灵气逼人的眼睛。”她顿了顿,“她就是碧瑶吧?”
道水绿色的倩影在眼前晃而过,鬼厉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脸上突然多了丝痛苦。心口如有刀绞,他的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是怎么碰见她的?”
清波清澈的眼映着脚边火堆上跳动的小小火焰,声音清润雅洁:“当年她偷偷上大竹峰找你,在小路间兜兜转转不知该往哪儿走,偏偏怕师父师娘发现,不敢御使法宝。我那时正在半山采药,听到声响追了过去。她看见我也不惊怒,反而冒充小竹峰的师姐,笑着向我打探你的消息。她的笑极美,我喜欢她的笑,便把你最喜欢去的黑竹林的方แ向指给了她。她急得含含糊糊的说了个谢字,火急火燎的跳起来就跑,却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扭头问我‘你管你的七师兄叫小凡哥哥??’我便答道,‘是啊,姐姐还有什么事?’她就从脖子上摘下这颗瑶池泪送我,说‘这是嫂子送给你的见面礼。’”
她壁说着,从颈上解下那颗坠子。火堆中根木柴突然发出轻轻的爆裂声,火光陡然亮,水滴形的坠子刹้那间溢彩流光,如同颗定格在堪堪从美人眼眸坠下那ว瞬的泪。
鬼厉瞳孔深处有迷离的光,神情有些恍惚,微微张口,低声吐出两ä个字:“碧瑶”尾音颤动,那缕痛楚再也无法掩藏。清波目光微移,见他笼着噬魂的衣袖不知何时透出丝丝青光,仿佛饿极的野兽,贪婪的注视着她,随时都会扑上来饱饕顿般。
感觉到鬼厉身上暴戾凌乱得随时都会失控的气息,清波浅浅笑:“天生万物,虽然各自不同,但既然存在,就有它们存在的道理。我不干涉你,你又何苦要杀我?”她笑意更深,“是不是?噬血珠?”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野兽嘶吼了声,青光渐渐暗了下去。鬼厉面色阴沉依旧,但也明显放松了许多,火光下,他的眉眼仍是年轻的,只是总有种萧杀之意凝在眉间,磨灭了所有的生气。
夜风仍在叫嚣从远处席卷而至,被清波的光罩拦在外面,光罩内的小火堆明灭不定,随时都会熄灭般。清波侧头听着风声,大半脸容藏在白玉面具下,淡色的唇微微勾起浅浅的笑。露出面具的眼睛幽黑柔美。
许久,她轻声道:“你不么?”
鬼厉冷哼声:“与我何干?”
“也是,那些人早ຉ就与你无关了。”她仍是侧头聆听的姿势,似乎ๆ是自言自语般,“可他们似乎还是与我有关的。”她低头笑笑,缓缓起身,向着密林更深处走去。她走了几步,又止步,转头将手心正捏着的瑶池泪掷了过去:“这个送你。”见鬼厉下意识接了,便又道:“我走了。”
她走,先前的光罩也撤掉了,夜风呼啸而至,吹得人遍体生凉。火堆晃了几晃,终于熄灭,黑暗中ณ只有点星辉在幽幽闪动。鬼厉看着那袭柔白被黑暗吞没,低头,他的动作极慢,仿佛有千钧之重。掌心的瑶池泪缓缓映入眼帘,光色晶莹。
远处的风声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响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般。
第10่章笛箫和鸣修改了处b
密林深处的处空地此时已被密密麻麻的巨蚁填满,个个ฐ都有手臂来长,铜皮铁骨,锋利的牙齿闪动着森冷的光,那光泛着绿色,显然包含剧毒。李洵曾书书法相林惊羽站在法相所结的般若心圈里看着周围,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夜风刮ุ过,隐约有丝悠悠的笛音回荡。
李洵听见,咬牙道:“到底是哪个魔教妖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远处林间传来声轻笑,个青年悠然走出。笛声清寒,巨蚁自动分开道路,他含笑而来,仿佛周围围着的不是堆令人毛发皆悚的巨虫,而是连绵无尽的香花芳草。
“英雄是你们这些正道大侠当的,轮不到我。”他淡淡笑道,般若心圈淡淡的金光映在他脸上,眉目疏ຕ离,敛尽英华。
“毒公子秦无炎。”法相面色肃然,声音中隐然有了凝重之意。
李洵不屑的冷哼声,林惊羽手中的斩ล龙剑发出低低的龙吟,在他身后,曾书书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退了下去。
清波正走着,忽然听见前方飞来缕笛声,幽阴缈然,似乎随时会散入这狂风之中。她点了点头,目光中掠过丝欣赏之ใ意,拿起玉箫轻轻凑到唇边。淡淡的箫声缓缓飘远,融进了内沼蒙蒙的夜雾中。
空地上已๐经摞下百余具巨蚁的尸体,李洵和曾书书法宝光华毕绽,九阳尺和轩辕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团团血雾中,张牙舞爪扑上来的巨蚁被重重打飞出去。林惊羽身如游龙,手中ณ斩龙剑剑光灼灼,向秦无炎斩去。
秦无炎左手执铁笛,右手翻,多了把清光璀璨的匕首,堪堪抵住林惊羽的剑。两ä样法宝顿时光芒大盛,直如烈日般刺目,无形的锐气向四方急急逼去,数只巨蚁避之不及,几乎ๆ眨眼的功夫便成了飞灰。法相飘身站到林惊羽旁้边,却是丝毫不受两人斗法的影响,声音朗朗:“可惜了如此神兵如此人才!阁下时俊杰,既误入歧途,何不回头是岸?”
秦无炎淡淡笑,正欲反驳,却突然怔。
林惊羽再度挥剑,剑光如切。旁的曾书书则叫道:“我说法相大师啊,这都是什么เ时候了你还在点化别人?再拖下去你就得替我念往生咒了!”法相闻言微笑,双掌合十,轮回珠金光闪再闪,向秦无炎飞去:“秦施主ว小心了。”
秦无炎斜踏步,袖中飞出三道黑影,向法相袭去。同时右手中匕首清华大盛,将斩龙剑渐渐压了下去,左手手指轻点,笛声兀自不断。法相挡住三道黑影,却见是三条黑色小蛇,绿色的竖瞳冷光森然,显然是剧ຕ毒之物。李洵眼瞥见,嗤道:“与毒物为ฦ伍,真不愧是魔教妖孽!”
秦无炎没有理会他,右手匕首连连舞动,左手笛音幽幽,在林惊羽和法相夹击中游走,不知放出几只剧毒毒物袭击对手,虽忙不乱。李洵和曾书书二人则被那群为他所控制的巨蚁牢牢牵制住,加上法相林惊羽,这四个正道最为ฦ出类拔萃的弟子,竟然为他人所困。但这四人毕竟道行精深,放在哪个门派都已是年青代可以独当面的人物,时间拖得久ื,秦无炎渐处下风,身形也不似先前洒脱,但即使如此,他的笛声也直没有断过。
四个ฐ正道弟子正在奋战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箫声,清孤冷寒,如同内沼外连天的瘴雾。那箫声与秦无炎的笛音遥遥应和着,丝丝入扣,竟是分外的和契,像是之前无数次的合练般。
秦无炎竟直在以笛声传召同伙!四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脸色不由á都有些难看下来。光秦无炎个人就如此难以收拾,听两ä人笛箫应和显然默契非凡,待到这人与秦无炎回会合,自己方的处境只怕更是危险。
四人的法宝感应到主人心意,几乎不分先后的爆出更亮的光华,金光绿光交错如灵蛇,瞬间将秦无炎的法宝清光给压了下去,而另边的巨蚁群中,数十只巨蚁化成了飘洒的血雨。秦无炎面色白,笛音终于停了,他收起控妖铁笛,全力出手,同时袖中飞出十数只毒蛇蟾蜍蜈蚣等毒物,向法相射去,速度之快,几乎ๆ连成线。
失去了笛声控制,巨蚁的攻势微微顿,李洵和曾书书二人还未来得及送上口气,便见这些恢复神智的凶物看了看周围散碎的同伴残尸,瞪着猩红的眼睛潮水般重新扑了上来。
反观秦无炎这边,法相被流水价般上来的毒物阻住,但轮回珠所携镇魔之力仍是透过这些毒物传了过来。秦无炎所学是正宗的魔教功法,正与佛力相克,加上旁林惊羽不要命的打法,弄得他苦不堪言。
绿芒再度卷来,天上地下时俱被那往无前的杀意笼罩。秦无炎面色凝,忽然连行五步,身形潇洒,清声吟道:“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匕首清光盛如皓月,秦无炎面色隐隐有紫气流转,与那匕首光芒相映,清华璀然。林惊羽这堪可开天辟地的剑被清光阻住,生生的打了出去。他身体巨震,连退十数步,只觉胸口气血翻腾,唇边不知何时垂下道血痕。法相忙护到他身前:“林师弟,你怎么样?”林惊羽咬牙道:“我没什么,先收拾这个妖人要紧ู!”说着便欲再度攻上,不料é真气刚运转胸口便阵剧痛,“哇”的声喷出大口黑血,竟是不知何时中ณ了秦无炎所下的剧毒。
箫声已到了十丈外,法相等人只道来者是秦无炎帮手,此时林惊羽中毒,李洵和曾书书又被发狂的巨蚁死死拖住,不由暗暗叫苦。而秦无炎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时也收拾不下四人,但就此抽身又有些不甘心。两方แ对峙着,各自心思急转间,却听那箫声停了。轻柔的脚步声伴着细碎的玲玎之音款款而来,个白衣女子从密林间走出,白玉蒙面,执箫的手纤细,整个人看去似月光般清净皎洁,却与这凄风黑林出奇的和谐,没有丝毫格格不入之ใ感。
清波在密林边缘站定,看了眼五人,目光落在秦无炎身上:“适才的吹笛人是你?”
“我曾遍听天下丝竹,却是从未听过姑娘这样手好箫。”秦无炎没有否认。
“是她?”曾书书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旋๙即又高高提起,面挥剑拍着四面八方扑来的巨蚁,面叫道,“凌师妹小心!那人是魔教秦无炎!”
清波的眼瞳幽黑,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是毒公子秦无炎?”
“正是区区在下。”秦无炎答道,含笑而立,气度儒雅。
“你能够控制这群巨虫?”清波再度问道。
“不错。”秦无炎答道。
“那,你能ม让四位师兄离开这里吗?”清波问,发丝被夜风拂起几缕,是温润的乌色。
秦无炎含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