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任刃正掰着手指算着日子,突然回首对染墨说话,倒把暗自腹诽的人吓了一跳:“算起来我爹和大哥也该和水寇开战了吧?”
染墨实在不能理解从前每日张扬高调的二少爷怎么到了泽州就变得这么沉得住气,每日早早就去义诊直到熬着油灯看完最后一人才肯回府。还偏叫着自己跟去帮忙记录就诊的灾民的病症,一天下来他只是负责写字就累得腰酸背痛,却看二少爷似乎ๆ没什么不满,反而乐在其中ณ。
接连从几棵古树下奔过,速度不得以慢了下来,拨开挡住视线的枝叶,任刃站到山脚下,刚要回头叫身后的人,却被眼前的景色震在当地。
“你小子……”林泽生看着飞窜出去的一人一马无奈的摇头,真是耍赖。双腿一夹追了过去。
看着任刃配合的端碗喝汤,林泽生才回头看向其他人,好像这时才看见这一众人等,很惊讶的问:“哎?各位当家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难道出了什么事?”不待他人回答就站起身,对凤娘躬身肃然道:“林某虽然不才,但若有何事需要林某帮忙敬请吩咐。”
正不知要怎么打断ษ演戏投入的二位,一个温润和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春风润物般打破了这一室的霾:“小刃,可是头疼了?”
“哎呀,小生生,你说的这是哪里话,难道你怪我冷落了你吗?”凤娘一身紧ู身大红的衣裙ำ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线条,美艳不可方แ物的杏眼一挑,带出几分娇嗔的风情,身子一扭就要向林泽生扑去。
任刃已经完全呆了。
他还记得那是第一次看到老头的泪水,老头总是一副老不休的样子,唯独在那一天苍老的如同风中的烛火,似乎ๆ随时会熄灭。他记得自己紧ู紧搂着佝偻的老人,听着老人苍老的有些飘渺的声音只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泽生走了……”
对面的人眼睛一弯,轻笑道:“我叫林泽生,是军医。”
“那二少明明也是有才名的吧,干嘛非得到เ战场上去吃苦?”一个有些憨厚的声音说。
然而刚刚挪到支起篝火的大锅前就听到了几个将士大声的议论:“你们说,那个ฐ二少是干嘛来的?”
任刃蜷缩着腿侧倒在地,脸颊红肿的浮起了手掌印,视线却一刻不离的盯着那陌生又熟ງ悉的老人,他以为他可以面对的,他以为他早就心死,但却在看到老人平静的面容时心痛如绞。
任刃早就死寂的心突然狠狠的缩了一下,喉咙有些酸涩,他开口唤道:“爹!”下一刻被身侧的行刑官狠狠一巴๒掌掀翻在地。先行着地的手臂几不可闻的一声脆响,伴随着熟悉的痛感,任刃知道这胳膊怕是又骨折了。突然觉得,这样的身体,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现在灾民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义诊怕也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吧。”王娉婷喝着有些凉苦的避暑汤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的灾民身份和财产损失都已๐经核实完毕,自然领ๆ了补助回家去了,所以现在泽州ะ城内的四处安置点已๐经渐渐没多少人了,现在来看病的几乎都是泽州本地的百姓了。
而且……王娉婷回想,昨日在这里似乎ๆ看到了陈家小。,陈小姐一直身体虚弱,记得陈老爷请了多少名医都没能治,没想到เ居然会让陈小姐特意换了布衣服来这里冒充普通百姓来治病。
因为原则ท上军医是不可接外诊的,但为ฦ灾民义诊却是不算外诊。所以即使陈家家大业大也没有资格召军医为ฦ自家人看病,便只好趁着义诊的机会,混入百姓来求医了。
眼角瞄了瞄取了州守府的下人送来的食盒里的饭菜开始吃的任刃,昨天想必他也看出来那陈小姐不是普通百姓了吧,但他还是给细心诊治了。现在“肖大夫”的名声已经传到เ了泽州ะ城贵族圈内了吗?居然有贵族屈尊降贵来这里求医,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了呢?
王娉婷想到这里有些不舍,她是背着母亲跑来的,因为ฦ她生活泼,以前也总是和贵族的小姐们出去玩,所以她每日出门家里人也不奇怪,但若是被哪个ฐ来这里看病的贵族看到了她,事情就不妙了。
虽说没有男女大防,但她一个女孩子长期陪在一个ฐ男子身边总是不好听的。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
王娉婷感觉心脏ู跳了一下,似乎传出什么也好……
忙甩甩头,抛掉这种羞人的想法,目光不自觉地又被任刃吸引了过去。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他和她的交流不多。两人各忙各的,偶尔她遇到不懂ฦ的才出声询问,而他也只是抛给她某一本医书,然后告诉她几页几行自己找罢了。
可偏偏她就是总喜欢看着他,看着他专心问诊的样子,看着他提笔写字的样子,看着他对她赞赏的样子……就连他现在吃着饭,嘴角沾着饭粒的样子她都觉得好看极了。
可是……
王娉婷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她知道他是不喜欢她的。他对她的感情更像是对个小妹妹,或者晚辈。渐渐熟悉起来,他不介意她叫他“肖哥哥”了,更不时的还捏捏她的脸,但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到เ一种东西。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她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父亲看着母亲的时候,眼里总是闪着柔柔的光芒,她只是在旁้边看着,都替母亲感到甜蜜。她知道那ว才是夫妻爱人之间的感觉,而任刃看着她时,眼中是没有的。
“娉婷,想什么呢,快些吃饭。”任刃捏了捏她的脸颊,将手中ณ的饭菜推到她面前。
“唔,你又捏!”王娉婷瞪了他一眼,愤愤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垂下头的同时心里翻腾的难受:算了,就这样也好,他毕竟还是喜欢亲近她的。
不多时,两人用完了午饭,还没等消เ食,就被突然闯进的染墨吓了一跳。
“二少,不好了,城东的安置点死人了!”染墨发丝凌乱ກ,惊慌失措道。
“怎么回事!”任刃霍得站起来,变了脸色。
“据说……”染墨瞄了瞄他的脸色,狠狠心说了出来:“说是喝了熬的避暑汤死了人了!”
闻言,王娉婷也变了脸色。
三人也不耽搁急急忙忙向城东的安置点走去,由于在城内是不允许骑马的,所以三人加快步伐一路疾走,路途之中ณ任刃向染墨询问事情的经过。
染墨也说不清,他是被派到เ城东的安置点去分发避暑汤的,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却不料到一个中ณ年男子喝了几口后却突然脸色发白倒地不起。染墨虽然懂些微末的医理但也没了主意,幸好因为人手不够从州ะ守府带出来了几个下人,命他们暂时关闭安置点,不许人进出,便亲自疾奔来找任刃了。
任刃不解,那些药汤都是统一熬制的,清热解暑,绝对对人体无害。而且城西的药汤是染墨亲自送去的,不可能ม有人当着他的面动手脚,那ว么……那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核对那男人是谁了?”任刃虽一路急行,但却连大气都没喘一口。身后的王娉婷累的微喘,暗自佩服他的体力,却不知任刃已是用上了轻功,若不是忌讳在城中人来人往不好奋力飞奔,他早就飞身而起了。
“我略看了下,似乎不是灾民,是个ฐ生面孔。”染墨说。
任刃心思转了几个弯:生面孔?是泽州百姓还是什么人呢?为何早没出事,偏在他布汤的第一天出事呢?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若是意外也就罢了,一会儿查看下死因,该承担的责任是不能避开的,大不了他的义แ诊到此为止,安心作他的军医罢了。若是有人陷害……
冷哼了一声,竟不知他来了泽州不过短短月余就有人将念头打了过来,而且还是人命官司!
只是不知他碍了谁的事?仔细想来他除了那日在诗酒会上没有给贵族们好脸看外也没做什么เ出格的事情,可他现在被广泛认为是“医圣谷”的后人,谁会这么不长眼的往医圣谷身上泼污水?更何况他是正统的任家军的军医,还住在州首府里,谁敢跟州守过不去?
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任刃眉间也带了几分疑惑。
“肖哥哥,会没事吧?”娉้婷也知道事情的严å重,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还不清楚。”任刃还是想不出到底会是怎么回事,只好先到了现场再作打算。
待到เ三人赶到地方แ,安置点的门外已经围了几圈的百姓,正对着屋内指指点点,众说纷纭。站在外围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任刃,忙叫道:“肖大夫来了,大家让让!”
任刃对着众人打了招呼才带着染墨和王娉้婷走了进去,却见一个ฐ中年男子正侧躺在屋子的中央,保持着双臂捂住腹部的动作蜷缩着,脸色青白痛苦,显然已๐经死去了有一段时间。
几个着长衫的老者见他进来便面露不屑,干脆别过头不看他。
任刃没有心思跟这些不认识的人计较,在尸体旁蹲下身,略看来这男人似乎是久ื病致死的,不见得和他的药汤有多大关系,但没有仔细查看尸体倒也不好下结论。
任刃没有贸然动手翻看尸体,倒是之ใ前的几个老者先开了口:“我等一致认为这位男子是死于大寒之症,不知肖大夫让身体虚寒之人喝那清热的药汤是什么用意?!”言语间已见厉色。
任刃挑眉,看来这几个老者也是大夫了?只是他们怎么就确诊了这男人是死于大寒呢?难道……任刃似笑非笑的对几人见礼,然后道:“看来几位前辈已๐经查看过死者的死因了,只是这仵作还未到,几位又是以何等身份诊察尸体的?”
眼角瞄到拎着仵作器具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声音也高了起来,质问道:“难道几位对我泽州仵作的勘察信不过,所以才来亲自诊断一翻的?!”
此话一出,让几位老者和刚刚跨进门的黑衣仵作同时变了脸色。
仵作是一位黑衣的中ณ年男子,冷淡的对几位老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干脆ะ利落的蹲下身,翻开尸体的眼睑,口腔等处检查起来,晾的几个ฐ找茬的大夫一时讪讪。
“尸体我要带走细细查看,估计过几日出结果。死者的家属到州ะ衙去备案吧。”也不多废话,黑衣男子一挥手,便有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将尸体小心的抬到担架上盖住白布,抬了出去。同时带走的还有那清热避暑的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