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散会之后，心情最坏的要数月月，林家的日子直很好，为什么自己嫁过来就带来了可怕的改变？其实黑眼风的事她并没在意，她在意的是吓坏了国军的身子。国军的病石头样直压在她的心上，无论上课下课，无论人前人后，她只要稍凝神，就能实实在在清清楚楚触摸到它，它是那样坚硬那样有分量，又是那样的说不得提不得。那日姑嫂石篷许下诺言后，她直没再去试那个地方แ，她不敢再试，她怕她彻底绝望——许下那个ฐ愿如果说是许下份安慰，不如说是为了故意打消自己再试的念头，永远不去触摸绝望。每天白天，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夜里与国军在起，那ว种因为肉体的接触而生出在血管里的渴望，那ว么强烈地折磨着她的感情，而要命的是她总得假装没事，假装说些题外的话搅乱ກ国军敏感的思维。可是事情往往适得其反，她越假装ณ平静国军越不平静。他常常抚着月月的下体，眼对着月月的秀眼看着看着就无声地哭泣起来。多少天来，两人白天好人样，到晚上就是以泪洗面。月月心头直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使林家的日子遭受不祥，今天公公公开说出对这种不祥的认识，她的心就下子卤水点豆腐似的点出团烦恼，公公如果知道儿子的切，不把林家的不祥怪罪到自己头上才怪！
临散会时，月月提出个想法，说我同意爸退，但应该物色培养个年轻的，不能下甩手。林治帮笑了，你们不懂，村这级干部，也是要经过选举ะ的，要有村民代表投票。国军说候选人不也是你提，你看重谁很重要。林治帮说，也是，可是咱山庄谁行？有点脓水的男人都出去了，虎爪子倒想干，潘秀英家的金水倒想干，那是根本不行的。
老人混浊的泪水在月月白皙的掌心上滚动，月月母亲说，妈就是要等你回来再走，妈怕你扑了个空心里难受。说到这里，老人又鼓了鼓腮帮希望鼓出丝笑来，好久，笑终于和泪花起淌了出来，老人说，不难受，都是儿子家，其实样的，走，咱上你嫂子家吃饭。说着老人手撑地用力站了起来。走哇凤卜，走。脸上的笑淌得更欢。
月月的母亲，是个性格温良的老辈女人，同秀娟样，她的父母就是冲着翁古家族在辽南地区的响亮名声，从东城子远嫁过来的。与秀娟不同的是，她嫁过来时正赶上翁古家族做三代农民，日子在土地上大有起色的时候。咬紧牙关供完四儿女读书的婆母四十几岁当上婆婆，家规家业就现出了与百姓人家不同的风范，大儿子当国兵，二儿子在沈阳读美院，三儿子在安东跑买卖，四儿子在兴城做铁路工人。四个儿媳，除了月月母亲是山里地主的女儿没有文化，其它三个全部读过国高。月月母亲嫁给经商的父亲，便全权承担了翁家大家族的日子，养活老人，供奉在外面工作的兄弟媳妇回乡下的衣食住行。多少年伺候公婆，月月母亲是辽南乡下极有名望的好媳妇，她贤惠的名望是跟婆母当家立业强女人的名望比翼双飞的。并且在婆母的引领下，省吃俭用供四个孩子读完高中。然而，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忍耐她的包容她的付出。看上去她是那样娇小懦弱，但关键时是那样坚强无比。她的坚强同婆母不同，不是血气上的冲动语气上的尖锐，而是打进骨头揉进肉的那种冷静。那年月月父亲因倒大布被土匪绑架，屯里人传过话来说要零割活埋，号称强女人的婆母在冈梁上手抓泥土大哭不止，好像她的儿子已经埋在地下，月月母亲却把孩子牵到山坡，撸筐槐花，回家蹲在灶坑蒸槐花窝头儿。文革期间月月父亲被定为投机倒把分子回乡种地，有雷雨就坐在炕上大叫，完了，你听这雨，完了，庄稼完了。月月和哥哥们听到父亲大叫，用被蒙头以为ฦ真要大祸临头，她却无声无息若无其事，但如果是晚上，与母亲个被窝的月月会发现她的身上洗了澡样汗水淋淋——谁不晓得庄稼对庄稼人日子的重要。多年之后，月月懂得这个世界上有种女人，她们从不把怕和疼表现出来，她们的坦然是做为母亲大怕大疼之后的责任的外化。而这个从不流泪，对日子从不气馁的乡下女人，面对让儿女来为ฦ自己้负责，却无声地流出眼泪。
王书记和林治帮被突然说定的事情推到了个语言的荒野，谁都不再说话，两人直直地看着隔在他们中间的桌子。很久，王书记张开嘴，好像终于在荒野上看见了什么，叹口气说，哎，这气儿咱歇马镇挺邪性，你遭黑眼风倒没什么，有人还上县告我呢，说我拿水库里的鱼行贿。
从镇政府出来，林治帮自觉阵轻松高兴，就像卸下了个包袱，他想他要继续干下去，说不定也会有人编造什么告自己้呢，见好就收绝对是明智之ใ举。也只有他林治帮才会这么说上就上说下就下来去轻松。
乡上来歇马山庄的考核在唐义贵潘秀英和几个村委委员中秘密进行，考核从旱季进行到雨季，毛毛细雨使人们几乎无法在山上或田里谈论买子雨过天晴，关系到林治帮和买子命运的日期商定下来了，林治帮以智者的口气支使儿媳去叫买子，件关系到儿子和儿媳的命运，关系到林家大院是否如既往安泰的事情已颤巍着冒出须ี芽。
那是买子来林家大院送礼ึ的第三天，那是干旱已经到了尽头雨云渐渐密布天空的傍晚，月月下班回来拾掇满满盆衣服奔向屯西水库。虽然结婚刚过三个ฐ月，她走在屯街上完全是种老媳妇感觉，些婆娘同她打招呼都问国军的病怎么样了。为ฦ了不使屯人闻到满街的中药味胡乱猜测，月月婆母到处声扬儿子是阑尾炎，本是没事，自从来了媳妇过于疼爱就逼着吃药。许是婆母的口气里尽量夸张着对儿媳的满意，许是翁家女子懂理懂事早有相传，女人们在街脖上跟月月说起国军的病点没有责怪月月小题大作，月月也习以为常地应着，没有丝毫假话真说的感觉，这感觉来自于她对国军的病已经没有了初始的性急慌张，许多大夫都说肯定会治好只是要有耐心。月月路说着笑着赶着街上的鸡鸭，当她来到เ水库下游小溪，晚霞也把小溪波波的粼光作成了幅画。歇马山庄女人洗衣大半都在午饭之后的下晌，只有上班的女人或跟婆母起过的年轻媳妇才在傍晚下河。水流很小，但因没人搅扰，异常清澈。月月搬来块石头坐下，脚瞬间就没进了清冽的水流，月月将所有衣服都泡进河底踩着，之后动作麻利ำ地件件搓洗，哗哗的溅水声是月月耳边惟的声音，哗哗的溅水声交汇着三个月来许多混乱且清晰断续又完整的场景映在溪水上，让月月边洗边在心底静静地审视观看。在辽南山乡，女人在洗衣时心情是最沉静最恬适的，它和哭丧ç既相同又不相同，它们的相同之处在于哭丧和洗衣都能ม调动大脑贮存的繁杂纷乱的经验和往事，那些经验和往事流动的状态溪水似的湍流不停，而它们的不同在于，哭丧ç会使女人在这湍流不停的经验往事中ณ抽动出最危难最动情那ว部分输入心底让你动情，而洗衣会使任何危难动情都如水样潺潺流掉，让你局外人似的静观自己。洗衣的女人也恰因了这点而有种超然的生动，不以物喜不以物悲的沉静。月月并不知道自己的此时此刻是什么样子，只知专注地将衣服搓出五光十色的泡沫，在泡沫里读着那生生灭灭的往事。然而，当她最后件衣服洗完抬起头来，坝堤上个光着脊梁的小伙正站在往事的端冲他微笑。
买子到大坝来其实是在怀念庆珠，段时间以来他动辄就来到大坝，没在水里静静地想会儿，他此时的思念不是折磨自己也不是责怪庆珠，而是种淡淡的思念。买子在淡淡地思念着庆珠的时候，看见在下游洗衣服的月月。
见月月看见自己，买子溜小跑走下坝堤，来到月月跟前，他显然是刚从库水里出来，黄黄的头发绺绺滴着水珠，紫色的胸ถ肌拱出凹凸不平的色块，在晚霞中ณ泛着水湿的光亮。月月第眼看见买子心头猛的动，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月月来不及想，这亲切感和多天以前的小饭店有关，还是和三天以前登门造访袒露了和月月巧合的心情有关，还是与他那纯朴的没有任何包装ณ的笑有关，反正当买子带着股缓缓的晚风挨近月月，月月感到เ了股缓缓的被种坦荡荡的流风包围了的感觉。买子说，翁老师，我看见你真高兴，就像看见我姐。买子立在水里边撸着打绺的头发边说，嘴角显出刚ธ毅。买子的爽快使月月感到心里很舒服。月月说你有姐？买子说有，在黑龙江。月月说那你就把我当成你姐吧。月月也学着爽快，边说边洗脚๐穿鞋。买子直自家人似的看着月月，粗粗的喘息着。月月只脚穿好鞋踩在石板上，另只刚伸进鞋里，便晃了个ฐ趔趄，买子慌忙伸手去扶，当买子粗糙的大手握住了月月纤细的胳膊时蓦ย地泓温水在月月心间弥散开来。月月故作自然地哎哟声，说你抓痛了我。买子却难为情地说我这脱坯的手，太重。
黄昏吞没了溪流上粼粼的波光，买子端着月月满满盆衣服与月月并行着向屯街走来，买子调皮的孩子似的忽儿把盆顶在头上，会儿把盆夹在腋窝。月月直想说话却直找不到什么话，思路的堵塞让月月对自己大不满意。她狠狠甩了甩脑袋，渴望让思路爬上个什么藤蔓，可是那思路东撞西撞总是找不到路子，快近屯街的时候，买子说翁老师，我是个粗人，今后有什么事，还望你多包涵。
买子抓痛了月月，使月月再不说话，令他有些意外，买子不知道怎样挽回这意想不到的局面，他时间想到庆珠，你就是把庆珠胳膊剜块肉只要不是恶意，她也不会生气，翁老师毕竟是翁老师，而不是庆珠。月月噗哧声笑了，看你说的那算什么？因为买子再次提到เ粗人，月月的思路下子爬到那双手烧的雁尾砖，月月说真是的买子，我什么时候去看你烧雁尾砖？无话找出来的句话，像个安了很久却直没有通电的灯突然亮，照在了上河口黑下来的屯街泥道上，令月月买子眼前片开朗。买子说对呀，你什么เ时候，去看我那时像个灰耗子。月月恨不能现在就去，她想这么เ长时间，怎么เ就想不到。买子说现在跟我走吧。月月说，不了，再去吧，婆婆等我。旦打开话匣，月月又想到买子竞选村长的事，可是刚想出口，火花已从大街迎过来，亮亮的小眼睛透着她等待的焦急。月月转身欲接过脸盆，买子递过去，月月很自然地扫了眼买子，说谢谢。买子露出口洁白的牙齿，细眯的眼睛和黑黑的瘦脸相互团结着，再次释放出种纯朴亲切的气息。月月轻轻点了点头，走出这气息，月月说什么时候去看你烧砖。
回到家里，家人正围在桌旁等月月吃饭，林家人对儿媳的重视让月月多日来深受感动。在娘家的时候，什么事都是她为母亲为ฦ哥哥嫂子想着，干活在前吃饭总是在后，做了媳妇就大不样。月月为了不让大家等她，衣服没晾就去吃饭。
吃了饭，晾了衣，月月开始给国军熬药。月月给国军熬药时，婆母走过来，说你把方法教给我，我就熬了。月月说你不会。月月其实是不愿给婆母添麻烦才谎编了理由。婆母说，国军那阑尾到底强没强？月月说强多了，再喝个ฐ疗程就差不多了。
不知为什么，月月这晚熬药有些性急，她特别ี想快点熬完上床睡觉。当药终于熬完看国军喝下去，月月就拉了窗帘ຈ关了门，上前抱住国军。因为屡屡尝试失败，好长时间他们都回避着如胶ด似漆的亲密。国军不知月月为什么毫不掩饰自己的主动和性急，像只发情的小猫。国军呼应着月月，使劲拥住她将她舌尖含在嘴里，月月的手指狂乱地在他胸膛上抚摸，在他的腹部和腰间抚摸，月月的手在摸到国军腰间时打开了国军的裤ไ带，随后等待国军像惯常那样脱下自己的裙ำ子。国军褪下月月的裙子，月月蛇似的绞上国军的躯体，嘴里连连说道：我要你，国军我要你。月月的声音像蒸锅里冒出的气儿，有种被蒸发又被压抑的扭曲感。国军吻着月月的嘴唇脖颈r房，之后将下体用力往月月的下体里揉，汗水浸没了两个饥饿的小兽，让他们拼命地翻动撕扭，可是他们浑身粘湿精疲力尽，那个柔软的物体终是没有挺进湾池塘。他们不无绝望地停下动作，月月被火烧的发红的眼睛仿佛个ฐ已经看到เ丰盛的宴席却愣是被赶出去的饥饿者。看到月月的样子，国军扑向身边的枕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国军的哭声低沉空洞，像从深渊里传出。听见国军哭，月月点点收回痴痴的发红的目光，爬起抱住国军，迭声说着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国军你别这样。
月月的检讨是真心而痛切的，她真的不该流露自己的渴望让国军着急，她更不该主动去揭国军的痛处，即使是尝试，也要等待国军的主ว动。可是自己้今儿个怎么就变得这么不通人情呢？月月抱住国军，边用国军的泪洗自己的脸，边在思想里追寻着自己不同以往的原因。今儿个好像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傍晚她见了买子，买子抓了她的胳膊，那抓给她带来点别样的感觉，可是那ว感觉很快就消失掉了，根本没有带到家里来的。月月懵懂地追寻着，晚上都毫无所获。
月月的命运已被只魔掌握于掌心她却懵懂不知。即使这个夜晚的后来，国军焦渴焦虑的心随深下去的夜晚潜入睡眠，月月没有半点睡意的眸子里再度走进买子，她对即将发生的切也没有丝毫预感。月月再次想起买子，好像与那抓无关，是在她看着国军时，想起庆珠拿买子和国军的比较，于是她就把傍晚河边的事想了起来，她想庆珠说的不错，换成国军，绝不会光着膀子就去见个并不很熟的女子，国军是个有修养的人。国军尤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看见你真高兴，国军说话向来讲究分寸。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买子让人感到有股热热的气息，买子的没有修养不讲分寸恰恰造出股热热的气息。月月想这大概就是庆珠说的，他自顾自地烧着，却能让你跟着发热。月月对比来去，还是在关键的抓上停住——此时，月月发现，她前边那ว些残缺不全的比较，正是为了对后边那被抓了的感觉的体悟，而这体悟，使在傍晚水库边被抓时心里涌进的水流有不招即来的意味。
接下来的日子，歇马山庄乃ี至整个辽南地区都下起了农历六月的第场雨，由开始的淅淅沥沥到后来的铺天盖地。在这连阴雨的季节，个念头仿佛雨水浸ฤ入土地样侵扰着月月的心情。她每早起来，都想晚上下班如果天好，去买子的窑炉里看看，晚上下班天仍阴着下着，就想等待明天；明天早还想，晚上下班如果天好，去买子窑炉看看。有时天偶尔在头晌和半下午的时候，突然露露笑脸，可不会儿就又收了回去。月月在雨季里盼望天好的情景就像庄稼人春天在地里拉犁，而去买子窑炉看看的念头并不像庄稼人等待秋收那样直是明显的赤裸的呈高高悬挂的姿态，它是时隐时现的，忽远又忽近的，它是歇息下来就如鲠ຖ在喉，忙活起来就消失若无的。这念头从那个不眠之夜袭来，让她每看到都会生出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新奇。月月在雨季里于心头反复回转的念头不是焦渴的熬煎，也不是等待的折磨，它完全是种好事多磨由它而去的状态。至于看看买子的窑砖到底算什么好事她并没细细去想。
云彩终于知趣地四散开去，太阳仿佛庄户人总也逃不脱的平淡日子，如既往地照射下来。不管日子多么平淡，有喧闹繁累作着比较，这最初ม的日子都叫人无比地轻松欣喜。日光晒干了泥泞的道路，照亮了肥润的庄稼，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喜悦。月月在这天里终于看到เ她的那个ฐ念头呈出的赤裸的悬挂的姿态。这天晚上，月月回家急急帮婆母烧火做饭，做饭间歇时点上油炉熬药。就在她刚刚ธ点上油炉，揣想晚上出去领不领火花时，公公在屋子里发出了让她始料不及的命令：月月，你去把买子叫来。
其实林治帮完全可以自己亲自登门拜访，几年的包工头和几年的村长使他在小辈人面前有些顾忌。支使月月而不支使国军也因为最初ม是月月向自己推荐了买子，让月月去叫就等于向儿媳有了交待，并也让儿媳向买子有个交待。还有个原因就是表示他对月月的看重。种种原因铸就的机会使月月堂堂正正走入命运的歧途。
苗条的月月领ๆ着瘦小的火花在街东铺满绿草的沟谷边前行时，恍如幅淡雅的水墨画ฑ，雨后的黄昏有种让人心悸的光色。火花路引着月月，先是穿了苞米地边的沟坝，而后从沟坝上拾坡而上，当月月走到เ坡顶，顺火花的指向向下望去，三间草房傍着方锈红色砖地呈在了月月眼前。这是片崭新的领地，这是个ฐ与整个歇马山庄都不和谐的有着工业色彩的地方，座土窑面房而卧，侧壁嵌有厚厚的铁门，铁门外边有两个二尺多高的木槽，中ณ间安有条滑轮，与院子相通的开阔地上便是石绵瓦覆盖的沙土和水泥袋子。月月在挨近草房时，心底有种莫名的激动，那个与买子前途相关的事由á她亲自传达，让她激动，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这方领ๆ地斑斓的色彩在落日时分有种神秘的气息。月月站在门口，草房屋门静静洞开着，院内院外没有点声音。见没有声音，月月突然有些失望，买子是否又在水库洗澡或到了别的什么地方แ去？正当月月往屋门走去，准备问问买子卧床不起的老母的时候，只听身后声脆ะ响——翁老师。月月立时转身，窑门侧面，挨着崖口个长廊样的胡同口，买子席地而坐，比晚霞还红的火苗映着那张瘦削黧黑却是神采奕奕的脸。月月第眼看见买子，先是阵惊喜，而后，不待欣喜推动月月将公公的嘱托说出，就转成种肉体的疼痛。月月在看定买子席地而坐满面草灰时，肉体的某个部位狠狠的疼了下。这令月月始料不及。当股由疼汇成的气流涌向喉口，月月竟感到有种委屈的情绪，种为什么好多天不得见面的委屈情绪。
月月先是笑笑，轮廓分明的嘴唇咧成个弧形，之后径直走过去，收拢咧开的嘴唇，眼睛不看买子，而是去看炉膛里的柴火。月月静静地看着，不说话，急得火花直摇月月手指。会儿，月月调整了自己——她觉得自己的样子像小孩而不像个已婚女人。月月再次笑了，目光转向买子这次，当月月率真地把目光转向买子，看见买子裸露的砖地样开阔的胸脯上滚动的肌肉块，看见小眼睛眯成条缝射出丝坦荡的兴奋欢喜，她刚才疼的那个地方被谁嵌了道缝似的豁然开朗，月月的笑发自心底地荡了出来，仿佛亲人久未相见，仿佛憋得太久太久，月月经笑开，再难收回。
买子说我天天盼你来。买子从来不知掩饰自己，声音是欢快而跳跃的。
月月无话，月月被突如其来的欢喜浸ฤ泡得忘了回话，也忘了公公要她来的目的。那目的原本也并不是她的目的，她的好像就是痴痴的无遮无拦地傻笑。晚霞在两张脸之间落上束耀眼的光带，刺๐得月月有些不自然。许久，月月说，我并不是来看砖，并不是。买子目光不易察觉地暗淡下来，说是的，其实这破砖，真是没什么看的，就是小孩和泥玩。句言不由衷的话使买子产生了误解，月月肉体里某个部ຖ位又疼了下，她连说不不我月月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买子撸着沾有草灰的头发，喉节在脖子上滑动，但没有运作出声音。月月立在窑坑前，说我想看砖。买子终于又兴奋起来，领ๆ月月看了装有滑轮的坯芯和模型，说最初是手工往地上脱，就和小时和泥摔娃娃样，后来步步改进，就成了有点科技含量的生产。买子又领月月上窑门边伸手触摸，说过来烤烤看，能烤成肉干，说雁尾砖正在里边说悄悄话。月月说，说什么？买子说，它说你好你好翁老师你好！月月朗声笑开，说你往里装时告诉它我今儿个ฐ能来？买子说那可不，早就告诉了。
他们说着笑着，月月又自动走进买子院子，拉开屋门。屋里并没有常年居住病人的霉味，三间草房倒是异常空旷，水缸和锅灶卧在地上显得很沉重，像个ฐ垂头丧ç气的老人。买子跟上月月，进门叫起母亲，把母亲抱着坐起来依在炕头，说妈，翁老师，这是庆珠的朋友翁老师。
月月是因为庆珠才认识买子才有了今天的见面，可是月月发现，此时此刻，买子提到庆珠，就像浇花的人故意掐了花心去浇花根，有种事与愿违的别扭。月月愣了下，上前握住老人的手。月月说大妈，买子要当村干部了，我公公要退下来了。显然是为ฦ了安慰形容枯槁的老人才想起公公的支使，而这件事经想起，月月神经猛的抖，说，快，买子，咱们该走啦。
老人火星样闪了下的目光随着他们的离屋委顿ู下去。买子舀了盆凉水，站在院子里从上到下泼下来，而后不顾短裤ไ的粘湿，搭件背心就颠颠地跟出来。他大步流星跟上月月，上坡时走在前边，欲拽月月上坡，月月的手刚伸出就又缩回。买子说对不起我忘了我这粗手叫你疼。买子的话和他的连串动作样，是随意而随便的，可月月却感到又种心疼。她迟疑会儿，伸出手来，与买子粗大的手相握，盆早ຉ已装满的水强烈地晃动起来，上次河边的抓因为没有铺垫，那感觉是心里边的水在溢漫，而现在历经了个雨季个黄昏的铺垫，月月心湖盛满的渴望下子倾如雨柱，胸脯和心窝噗噗直跳，股热热的血顿ู时涌遍全身。月月看着买子，目光执着率真。许久，她低下头来，说你不是抓疼我的手，你抓疼了我的心。买子初始以为听错了话，伫立着细嚼遍，当确认字句没有半点差错，他小眼睛大放异彩，像庄户人旱季里看见第片浓云。他不顾火花在场把抓住月月双手，目光炉膛里的火似的烧着月月，翁老师我谢谢你，我刚才见到你出现在院子里就像见到เ庆珠，我不敢想让你疼我，你和庆珠不样。
哪里不样？月月信口问道。
买子被问住，嗫嚅好久ื才说，你好像是个讲身份的人，庆珠不是。买子的话如何刺๐伤月月的，他毫无所知，就是这种刺伤月月的话，使月月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是大踏步地走出道德的庄园。
第八章
林治帮打发月月叫来买子说了极简单的几句话，大意是咱爷俩不搞竞选，我现在就让位给你。你要搞清是我让位给你，要竞选你未必选得上。买子说不，林叔我不要你让我，我选不上情愿。林治帮说不必再说，咱爷俩有这情分，不是几瓶酒，是我看重你白手起家的本事，也是天意，当真等到年底男人回来，这位儿搞不定是谁的。
为别ี人做了如此大事却没有絮絮叨叨，林治帮对自己特别满意，他不想让年轻人看到自己对山庄上流社会的留恋。六年以前，唐义แ贵退位时的可怜相留给他太深的印象，关键是这符合他的性格，他在所有决定形成之ใ后，都毅然决然斩ล钉截铁。只是买子走后，林治帮想起唐义贵上台，有十几年革命家史的铺垫，自己上台，在歇马山庄酒馆花掉几千块钱，而轮到เ买子，竟只是几瓶酒启动的念头，三代讨饭出身的人走上歇马山庄上流社会的历程，个比个简捷通达，代代大不样的光景使林治帮充满感慨。
虽然国军对歇马山庄的事从来不感兴趣，可是送走买子，看着买子长着稀黄头发的脑袋，国军有了丝反感。国军走进父亲屋里，说爸，这小子挺傲，你不该强调天意，你应该让他知道你是他的恩人。林治帮泰然地摇摇脑แ袋，说是杂水你就是用钉子钉他也钉不住，是好种你放他千里他也会找到เ家门。父亲的超然姿态让国军的认真走了断桥，月月用另外句话接续那半截桥板，月月说，买子不是那种人，买子绝不是国军想象那ว种人。
夜晚上床，国军扳过月月，说翁月月同志，你的判断不定准确，我看那ว个瘦猴样的野人挺傲慢。月月有些不高兴，月月说国军，你怎么เ说人家瘦猴？国军说我向来都说他瘦猴，我早ຉ给你讲过瘦猴的故事。国军认真地端详着月月，继续说，真有点奇怪，你能向爸推荐他？爸居然就能真用他？月月说，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买子。国军愣愣地看着月月，那么说你懂ฦ？月月时无话。国军说，我也承认他有脓ใ水，可是他那粗里粗气的样，我就觉得登不了大雅之堂，也就庆珠抬高了他的身价。提到庆珠，月月刚刚有些沉稳的心口又有些捣腾。从东崖口买子家回来，她心底直翻腾着，买子说的自己和庆珠不样的话让她心底很不平静，她怎么เ就和庆珠不样呢？在买子眼里，自己是否就像国军在庆珠眼里那样优雅平稳？可是，买子怎样看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就是她，她当然和庆珠不样，她为什么要和庆珠样呢？月月看看没有睡意的国军，说也许你是对的，他其实没什么了不起，都是庆珠抬高了他的身价。国军手抚弄过来，翁月月，记住，我的话永远不会错。自从认识国军，每争论什么问题，最终都是以月月的服从而告终，这使国军有种习以为常的自负。此时此刻，因为ฦ买子那句话的伤害，月月特别愿意国军表现自负。突然得到เ的信息并没使买子有多么兴奋，他不但没有兴奋，且有种前方战火正急，自己马上就要告别ี家园奋勇出征的紧张。几年以前，把土坯在窑洞里变成第批雁尾砖时，他曾高兴得手舞足蹈，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照在自己้身上，而现在他没有了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个征战的士兵。在此之ใ前，他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从此之后，他将为了追逐庆珠的追逐而活着，为了庆珠死前让他恼火的那ว句话而活着——他为了那句话设立了个跟自己้以往的追求完全相反的目标。现在那个目标吸引自己启动脚๐步，他竟生出种牺牲之前的悲壮感觉。出笼的又批雁尾砖散发着烟熏之后的土香，买子戴副手套，行行码着花砖，就在他码砖的时候，那些铸定已๐久，却直因为ฦ时机不到เ，只能在心灵这个窑口烧着的计划ฐ，便如这雨季之后第窑花砖，块块搬动出来被他码成个雁阵样的方แ队。
第二天上午，买子到温胜利ำ那里租来马车，和温胜利道把批花砖装进车上，奔向歇马镇。尚未干透的土道压出胶皮轱辘印。歇马镇街道口，早ຉ有群岁数偏大的男人在那里等待花砖。日子逐渐改进的歇马镇人们对整治院落修门扩院的热衷，就像刚分地时每家每户对犁杖车马的重新า置办。买子卖完花砖就把花砖的钱变成串ธ猪下货兜青菜箱啤酒。温胜利说，庆珠死了，你小子又想娶谁？买子说娶ດ她的魂。
下午，买子分别到下河口和后川ษ走了趟，去找虎爪子和潘秀英的儿子金水。这两个歇马山庄最不安分的青年般很少在家，金水到翁古城去了，潘秀英说晚五点左右才能回来。买子说大婶，金水回来叫他到我那去趟。虎爪子父母正在地垄边薅草，看见买子有种本能的敌视，四只混浊的老眼离开草梗，把买子上下好顿打量，当买子自报家门，说是上河口烧雁尾砖的买子，做母亲的低下眼睑，咕哝说在家躺着，双无奈的眼睛露出惆怅。买子在走进虎爪子家零乱不堪的草房小院时重重地咳了两声，然后径直走进里屋，拽住虎爪子熊掌似的脚板，说操，你还是爹娘揍的，让老人在那ว薅草，你膀大腰圆在家睡觉。虎爪子翻了个身，没有反应，买子就用手挠他的脚心，虎爪子终于经不住痒，睁开眼，瞅是买子，愣了下又闭上眼睛。买子说哥们儿来请你去喝酒。
听喝酒，虎爪子高跳起，真的？操，你请我？虎爪子的目光仿佛个直未能ม得逞的窃贼突然拣到堆钱币。买子说我请你，但你必须ี帮你爹妈把草薅完再走，到时你手上要是没有染上草绿，就别登我家门。
买子回头忙了整下晌，他烀了猪下货又样样炒菜，头锅上头锅下累得满头大汗。每样菜炒好之后，买子都先盛出盘送给母亲。因为没有菜园没有土地，他的生活和庄户人家的生活有着本质的区别ี，不用细水长流的计算，没有下来土豆总吃土豆下来茄子总吃茄子的重复。买子用花砖换回的日三餐量不大，却有日所不同的丰富，用那些歇马镇上流行的新鲜菜肉充实了胃口的同时，也区别着他和那些有根有底庄户人对水样平淡日子的感觉，他觉得他的日子是充满色彩的。当然这感觉只能是关起家门某时刻锅爆油香的瞬间，旦ຆ走向田野，大块的绿或大块的黄映满整个视野，心中那点虚妄的涌动便自消自灭。当然他从没因为没有土地而不踏实过，在买子心中，双手就是土地。
虎爪子几乎和金水同进院，因为他们常在集口转悠，买子曾请他们下过小馆，有时虎爪子馋了涎ๆ着脸非要买子请。买子在歇马山庄无亲无故，就宁愿损失钱财讨取虎爪子金水之流的欢欣。这是歇马山庄能同买子沾点酒桌情分的两ä个青年，也是和买子样，心中永远没有土地的两个ฐ青年，高中毕业，他们就从来没有下过大田。三人同坐定方桌，虎爪子不拿筷子就伸手抓菜。买子阻止他，说不要这样，我有话要说。虎爪子还是叼了口肥肠，腻亮的白油登时挂住嘴角。买子说哥们儿，今儿个是鸿门宴，哥们儿想当歇马山庄村长。买子看定大家，目光很严å肃。金水不以为然，说操，快喝酒，喝了再讲。虎爪子愣了下，眼珠蓦地瞪圆，好像刚ธ才那ว口肥肠噎ດ在喉口。买子说，这位从前你俩想过我知道，金水想是想光彩你妈的门面，虎爪子想是想收拾山庄所有女人，哥们儿想是想让山庄男ç人都回来，让山庄热闹起来。买子说的不是真话，可是他觉得他说得很贴切，很像那么เ回事。这至少比说白自己的目的要好。他说谁同意哥们儿干，就举杯喝酒。金水马上响应，金水说操，你翻的是老皇历，我早就不想村长那位，我想在镇上办个ฐ放像点，今儿个已๐拿了执照ั。虎爪子眼珠直瞪着，闷闷着不说话。买子说看来你不同意。许久，虎爪子说，你是想把歇马山庄男人招回来看住女人？买子点头。虎爪子说，你是说我现在还干那勾当？买子没点头也没摇头，虎爪子突然拿出酒杯，作往桌子上摔的姿势，但迅即又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大张着嘴，说操，你程买子有俩钱请得起酒，就压我威风，就敢瞧不起我。买子说，不敢瞧不起，你虎爪子还是有腕，要不能占了别人女人还挨不了揍，我服你。
这句话作为真正鸿门宴的开场白时，大抖了虎爪子威风，金水附和着说，服你，我也服你。虎爪子就连连喝酒，讲他玩女人的点金术，说他不用眼神就会把女人魂勾出来，女人魂出来了还不知自个ฐ是咋回事。说着，他伸出只手，说就凭这只手就可把女人侍候得舒舒服服。买子说你真行，我勾出了庆珠魂，却又把那ว魂弄跑了，我不行。买子说到这节，眼窝潮了，说，你们不知道，庆珠死前魂已不在我身上了，我就恨这！见买子伤感，金水和虎爪子同将杯盏举ะ过来，说喝，哥们儿，喝！又杯酒下肚，虎爪子眼也红了，虎爪子说，不过，你们也别ี学我，玩女人上了瘾不是什么好事，那段时间我就像你脱坯，脱这个ฐ想那个，我成天像个大烟鬼。金水说你真行，你能稀罕山庄女人，我不行，我对山庄女人不感兴趣，我看山庄女人就像看贴在门上的门童。这句话，好像个弹片打中了正在飞动的树叶，虎爪子翻飞的嘴唇蓦ย地停止嚅动，他痴痴地看着金水，厚厚的眼皮上下翻着，少顷，他亮开嗓门，你小子这是瞧不起我，你知道我真正稀罕谁？下河口的翁月月——虎爪子几乎是在喊叫，那口气好像翁月月可以压倒所有城里女人。买子惊愣地睨着小眼睛看着虎爪子，虎爪子接着喊，我他妈的对所有山里女子都没兴趣，我走下坡路都因为翁月月不理我，我想她都想疯了，她嫁了白面虎林国军，我就不服他上过什么中专。买子插话，说哥们儿，要紧的并不是什么中专，是你那ว名声，不过，你现在就是正过来，月月也是人家的了。虎爪子说那可不定，我没死心。村长的事我早死了心，翁月月我没死心。你瞧着我吧。买子说你可不能对月月起歹心，我告诉你你决不能对月月有歹心。虎爪子说我要有歹心，翁月月就不是现在这成色。买子说，那么，你是说你不跟我争村长？虎爪子说，谁争谁是王八。买子说不和我争，是我今儿个ฐ要的个结果，还有个，我想让你俩帮我办厂，办雁尾砖厂。金水摇头，虎爪子思谋会儿，也摇头，说我不坏你事就是成全你，想让我帮你卖命，没门儿。买子说，不是卖命，是想让你们跟我挣大钱，走正路，找老婆。虎爪子眼又瞪起来，说又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就等着看吧！买子最后举起酒杯，来，哥们儿，为我们心里边没有土地，为我们用自己的本事开垦另外块土地干杯！
三个青年在东崖口草房里喝得烂醉夜昏睡之后，个ฐ人在窑前坡草丛里高声大喊姑嫂石篷被人砸啦——姑嫂石篷被人砸啦——买子初听，以为是隔几个月就窜到乡间那ว个吆喝塑料换碗的小老头，仔细听，是说有人要砸姑嫂石篷。他捅虎爪子和金水，说不好啦，有人要砸姑嫂石篷。虎爪子金水似醒非醒毫无反应，会儿，只听金水哧的吸鼻子，说，砸了才好，省得那歇马山上鬼鬼神神引人烧香念佛。买子说不对，那是文物，那ว是很重要的文物。买子匆忙穿上裤子，不顾虎爪子金水，溜小跑直奔姑嫂石篷。只见村长林治帮，村委刘海，和个ฐ买子不认识的矮个子站在姑嫂石篷前，吵嚷着怎样安排炸药才能炸得彻底。村民陆续从四面赶来看光景，有年岁大的说石篷是歇马山庄的风水可不能乱动，被村长林治帮句话呛了回去，林治帮说歇马山庄风水在哪？男人不在家女人被占，大喜日子放黑眼风，好端端女子掉水库灌死，炸！那个穿身灰制服的矮个子看看四周，说大家隔远点，炸药会儿就拿来，别伤着。这时买子疯了似的窜到林治帮跟前，指着林治帮鼻子大喊你犯罪你破坏文物。林治帮不动声色，说，什么文物不文物，炸！
买子见说已没用，就顺姑嫂石的前臂往上爬，边爬边喊，今儿个谁要炸就连我块炸，我绝不下去。女人们嘁嘁喳喳，说石篷里常年养藏贼，炸掉最好。人们愣愣地看着林治帮，看着面色黑红满脸怒气的买子，这个ฐ被称为野人的买子以这种方式站在众人面前时，给大家更加粗野的印象。会儿，后川承包果园的古本来也跟买子爬上石顶，说要炸还有我个。这时，只见林治帮缓下气来，面上闪出诡秘地笑，说二位下来吧，歇马山庄有个不同意炸我们也不能放炮，二位请跟我们到村部。
来到村部之后买子才恍然大悟，这是乡里忽发奇想考核他的方式。昨天下午，市文物保护单位请
b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