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盛了米饭递给她，明霜轻声道谢，接过碗来，默默的吃着。
深秋天气冷，晚上都是围在炉子旁吃饭，萧问带了只鸡给她们打打牙祭，老妇便就着那鸡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叶夫人只抱着膝盖靠墙而坐，呆滞地缩在那儿，一言不发，半天才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从下午进来到เ现在哭声就没停过，如今都是阶下囚，说话也就不用顾ุ忌了，张姨娘隔着牢门往叶夫人那儿骂道：
为了避免麻烦，进来之前，他把院子里所有人都点了穴，叫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他语气平平，却上前一步，不声不响地将她被子掀开，扯过斗ç篷来裹住她。
早ຉ就打定主意这辈子也不要理他，如今又被他救又让他碰，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原则了。她食指掐着手背，狠狠地掐出一道红印子来。
他动作轻柔地把她手指扳开，推住轮椅调了个头往月洞门的方แ向而行。
“诶。”
“这些人都一个德性，点名道姓要我跟着去，绝对没安好心。”上回乔清池就是借这个机会给她下的套，明霜咬牙切齿，“严世伯好端端的怎么เ会想到我，肯定是他干的好事……”
见他表情如此正经，明霜不由á和杏遥对视了一眼，“怎么เ了？你说来我听听。”
一听到江城不在，他松了口气，立时换上一张肃然的脸。
等着江城出去，杏遥便抖抖外衫给她披上，语气很不是滋味：“小姐您也太偏心了，我跟了您这么เ久，还没见您给我放过长假呢。”
“多谢小姐。”
手里被塞了个香包，江城发了一会儿怔，笑道：“我又用不着这个ฐ。”
江城淡淡嗯了一声，垂眸看得满屋子的花木，不禁奇怪：“怎么搬来这么多？”
“别ี，您可千万别。”杏遥连连摆手，“咱们院子最近可得避避风头，叶夫人那儿气还没消เ呢，您这会儿找上去，不是又给自己碰一鼻子灰么เ？再说了……”她红着脸收拾茶碗，“我们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呢，不着急reads;。”
“是是是，就您的最好了。”杏遥扶她在床上躺下。
书生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回答：“一……一百两。”
这帮人虽然无赖，倒也懂ฦ分寸，打了那么多下，没一下是往脸上招呼的。这会儿仔仔细细一打量，发现他生得眉清目秀，有模有样的，很是斯文。
江城闻言一怔，万万没料到她酒醒后还没忘记这事。
这话问得虽随意，但又听着奇怪，江城带着迟疑回答：“多谢小姐关心，属下睡得很好。”
有一阵子没去铺子里了，赵良玉和高恕两ä人都很意外，如今街头巷尾传着她被乔家退婚的事，怕她多心，赶紧忙前忙后的倒茶水，翻账本，汇报银钱数量。
杏遥实在是头疼：“小姐……”
“诶——”明霜忙支起脑袋，满口无奈地唤道，“回来呀，我说笑的。”
明霜撑着额头勉力平息，“恨死了，替我杀了他。”
他腿上一顿。
江城悄悄放缓了脚步，听着草叶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其中混着她的呼吸声，绵长又温软。
松动的石头接连从山上滚落下来，底下的人自顾不暇，抱头鼠窜，一时间叫声哭声喊声连成一片。
马匹开始焦躁不安的踱步，她隐约觉得不妙，刚开口要问，外面骤然有人高喊：“不好了，山崩了！”
“是怕我不知分寸，做出轻佻的事儿来？”乔清池将书放下，伸手握住她手背，眉目温柔，“放心，我只是来看看你罢了。在成亲之前，我绝不会强求你。”
“嗯……方才在想什么，这样入迷？”
“嗯。”
乔清池自然不敢多留她，当下套好马，扶她上车。
然而她始终是有气无力地样子，连眼睑都没动一下。
还有脉ำ动，看上去并无异样。
“汤药最讲究药效，过了时辰，难免影响药性，若是适得其反那就不好了。”他语气虽然清淡，却是不容拒绝。明霜犹豫了一会儿，仍旧对故事的下文不能释怀，她为难地朝乔清池看去。后者倒是不以为意，起身施ๅ礼：
“小姐。”他上前行礼ึ，“您该回去吃药了。”
过了元宵，那走亲访友的人才慢慢消เ停下来，明家原本人口就不多，也不至于像别家那么忙碌，几顿饭吃完就没什么เ人需要拜访了，日子渐渐清闲。
“保重。”
“不曾，今日是头一回。”
姑娘家走在后面，这王孙公子们自在前头赏花，不时品评一下，吟个诗，作个词，陶冶情操。
他闻言含笑不语。
两人对坐互相吃了一阵酒，等身上四肢血液回暖了，江城才问道：“江言这孩子可有给你添麻烦？”
江城略一颔首，走到长竿下面，先冲旁边的伙计点了点头，领了牌子，随后足尖轻点，纵身而上。
大约觉得她没出息，杏遥瘪了瘪嘴，不予置评。
“说了。”杏遥也觉得头疼，“可郡主说不打紧，她不喜欢看戏，在这儿边喝茶边等您也是一样。”
知道明霜有起床气，最不喜人打搅睡觉，杏遥细如蚊蚋地低低道：“宜春郡主来了，在外间吃茶等您呢。”
换做之前，她还有几分心思，如今惦记着自己在外面的铺子，管不管家都不太在意了。
明霜微笑着，模棱两可地说话：“我不懂事，怕帮不好，届时帮倒忙就麻烦了。”
明霜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睡了几晚上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他叹气，“你是姑娘家，受寒伤身……为何不去跟桂婶挤一挤？”
“之前你一直不醒，我若去了，那谁照顾ุ你？万一你半夜出什么岔子怎么办？”明霜宽慰似的用脸贴着他的手，“你是怕我吃不了苦？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哪里是担心你吃不了苦……”只怕她像这样逞能，硬逼着自己去坚强，最后反而落得一身伤。
江城往里侧退了退，自然而然道：“上床睡吧，别ี把自己冻出病来。”
明霜愣了一下，倒不是觉得他轻佻，只担心他的伤，“可是你……”
“不妨事。”他笑了笑，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伤口碰到不要紧的，不使力气就不会裂开。”
闻言，明霜才迟疑着应了，借着木拐爬上床来在他身边躺下。江城拉过被衾将她裹住，被窝里暖烘烘的，带着些许药膏的清凉之气，明霜搓了搓手，不禁笑吟吟道：“好热乎呀。”
他偏过身，把她小手合在掌心里，“……腿还疼么？”
小腿处虽有酸涩之感，明霜面上仍不露声色地微笑：“不疼。”
桌上仅一盏油灯，室内昏暗不清，这是头一次和他这样同床共枕，明霜却一点也没感觉难为情，像是极其平常自然的一件事一样。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琢磨着他脸上那道伤，拿指腹轻轻摸了摸。
江城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说……这会不会留疤？万一破了相怎么是好？”
听得这个，他啼笑皆非：“很难看？”
明霜没有否认：“难看。”
江城随之ใ沉默。
其实很早ຉ之前他就纳闷过，明霜喜欢他究竟是看了上自己哪一点？
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好，出身地位品行和才学，几乎样样都不沾边。倒是听她张口闭口说他好看，便不由开始生疑……难道只是因为相貌么เ？
江城试探性地开口：“小姐……”
“怎么เ又叫小姐了？”明霜失笑，“你这是讽我呢？”
他垂了垂眼睑，轻声唤道：“霜儿。”
“若这伤留了疤……”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可会嫌我？”
明霜怔了怔，当即笑出声，凑上去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你把我当什么เ人了？要我说留疤才好呀，最好是怎么难看怎么来，这样别人就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对她一贯的胡说八道早习以为常，江城闻言只是苦笑，闭上眼睛不再接话。桌上的灯油燃尽了，夜色渐深，四下里漆黑如墨，他微微垂首，额头正好和她的抵在一起。
明霜仰起脸来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织，哪怕不能相拥而眠，心中ณ也依然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