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来时,江城还抱了一堆干柴,两个人就坐在火边。她只要不说话,他就不会吭声,气氛僵硬得有些尴尬。
她没有嫁过人,想象不出成亲之后和他在一起过的会是怎样的日子。
杏遥皱着眉死死盯他,这会儿才转身过来说道:“我看您说的没错,他这哪儿像是为您考虑才爱答不理的?分明就是有意找茬么!”
“好了好了,我就开个玩笑,哪儿有人追着要礼的?……没事了。”后半句是冲着江城说的,“你下去吧。”
“这回乔三公子救了你,你又在他府上住了好些天,尽管是出于照顾病人的考虑,可到底于理不合,那外面早ຉ有人议论了,本来我就有几分打算。”叶夫人握住她的手,“今天乔家婶子找上门来,说是要提亲,我和你爹爹都很高兴。但是想着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大事,所以特来问问你的意思。”
叶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她:“你也老大不小了,锦儿嫁了之ใ后,家里都担心你的亲事,正不知该如何料理。”
“爷别不信,我是过来人,这些民间偏方比您清楚。”她啧啧两ä声,“当年我媳妇儿就是因为这个,五天五夜没醒过来,险些送了命。幸好我儿子去问了那个游方道士,彻夜在她耳边说故事才把人叫醒的。这在西北那边叫做‘喊魂’,管用得很!”
“道家讲,人有三魂七魄,若是少了一个活着都不得安生。”老妇说得煞有介事,“姑娘说不定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什么重创,让魂魄脱离了躯体,这才半天不醒的。”
“诶。”
从小门出来,果然那外面有一架黑漆平头车,杏遥和几个婆子扶她上去,正要登车,杏遥又回头迟疑ທ了一下,“要不要叫江侍卫一起?”
她轻叹,“不过是个ฐ茶杯子,也犯得着发这么大脾ຆ气么?”
“好好的,为什么让你跪在那儿?”
“三小姐,您的花。”
“你也知道是来巴结你的。”明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了爹爹,你觉得他们会争相恐后的供着你么?”
“江侍卫说,小姐闺房他不便进,在外面守岁也是一样。”
她应了一声出去,半晌又一个人折返回来。
“啪”的一声,骰盅同时落下,乔清池打开盖子,微笑道:“满园春。”
“好。”对方举了举骰盅,扬眉一笑,“开局。”
“她应该许了你不少好处吧?”
“你就这么想留在明家?”他边躲闪边出声,欲扰乱他心神。
“绣儿这丫头是年前及笄的吧?瞧着是水灵,不过人太浮躁了些。”
此时前院堂屋中ณ已经开席了,来贺寿的客人分两拨,一拨是朝堂上的同僚,和明见书一块儿谈谈家国大事;一拨则是女眷,跟着叶夫人吃茶聊天,气氛相对和谐。
“那你可要好生收着。”明霜一面穿针ฤ线,一面打趣,“往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明锦要成亲,明霜作为妹妹的自然要出点贺礼表示表示。
“三小姐不知怎么的和江侍卫起了争执,硬说是他偷了东西,这会儿在厅里闹呢,又哭又喊,非得把人腿打折了才肯罢休。”
“小姐,事情有些不好。”
“方才……”他打量她神色,“张老板叫人传信过来,说他那儿正好有二十几匹缎子,问小姐您要不要买。”
不多时,赵良玉去而复返,唯唯诺诺地站在她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瞧这话说的,小姐我去的是龙潭还是虎穴,能把你吓成这样?”她笑着伸出手指来戳了戳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都出汗了。”
“小姐。”一直守在滴水檐下的江城疾步走来,谨慎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好?
“哦。”她慢条斯理地应了,垂首拿了糖果给高小婉吃,忽然好奇,“小婉为什么怕他呀?”明霜拉着她的手指指江城,后者一脸无奈。
“小江和高家是故交么?”
明绣正吃果子的手一顿,冷眼瞥着明锦,皮笑肉不笑道:“我这身份哪儿敢有那个指望?”
明锦赧然微笑:“只要了八字,和那边招呼是打了,还没派人来相看呢。”
为了不引人注意,江城只好把称呼也改了,抬眼见到她笑靥如花,不怎么的,莫名松了口气,也笑道:“好看。”
此处偏僻,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也做许多见不得光的营生,因为买卖动则上千,给了官府不少好处,所以衙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像明霜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着实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可看她神情里满是新鲜,江城好几次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神色如常,垂首琢磨了一阵,“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逛逛园子吧?老在房里看书也怪闷的。”
明锦和明绣走在前面,江城侧身往后看,杏遥默默推着明霜出来,她脸色很暗淡,瞧不出喜怒。日光洒落半身,她颔首正和他视线对上,于是便堆起笑容,带了些许赧然地朝他笑了两声。
“不好?有什么不好?”明见书抖着手一甩袖,“我明见书的闺女,行得正坐得端,活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就因为腿疾,莫非便见不得人了?”
“谁说她丢人了?!”
难得听她嘱咐事儿,未晚两眼发光,点头如捣蒜:“成,成,奴婢一定把事儿办好!”
一旁调胭脂的未晚赶紧应声走到她跟前。
“怎么?”听她话里有话,明霜笑问,“我有什么非得出去的理由么?”
明锦说话就是喜欢绕弯儿,扯了半盏茶时间她还在寒暄,终于等明霜按耐不住要直截了当问她所为何事时,她总算开口了。
直到数月前她被接进京来。
也许是心怀愧疚,父亲待她一直很好,即便是个庶出,吃穿用度也已赶上嫡女的则例,还扬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给她做夫婿。
明霜没吭声reads;。
此时她心里也很乱,一直以来,姚嬷嬷用“独自过习惯了,害怕成亲”的理由来解释她因何惶惶不安。但没道理这么久了都是这样。
“哎……我倦得很。”明霜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先睡会儿。”
“好吧。”杏遥见她难受,忙起身扶她上床。
睡会儿也好,不管遇上多大的事,一觉起来总会觉得轻松得多。
她这段日子是被折腾久ื了,挨着枕头很快就入了梦。
午后的空气很静谧,暖阳高照,微风拂面,杏遥本在一旁做针线,不经意抬眼,却看江城鬼魅似的立在外头,禁不住一吓,忙轻手轻脚过去。
“你干嘛啊?不是让你回去了么?”
他并不回答,“小姐呢?”
“小姐还在睡,有什么事儿等她醒了再说。”
一听说她在休息,江城就住了声,略一颔首,准备退出去。房中却听得明霜低声问道:“遥遥,谁在外面?”
“啊……是,是江侍卫。”
言罢转头就去瞪江城,做着口型——“都怪你,把小姐吵醒了。”
后者眉峰微皱,似乎觉得过意不去。
里面听她道:“你让他进来吧。”
“诶。”杏遥没办法只得冲江城努努嘴。
他于是提着剑,颔首打起帘子,屋中的檀香幽幽袭来,明霜披了件外衫靠在软枕上,望着他的那双明眸温和而柔软。
“什么事啊?老赵叫你过来的?”
“小姐。”
他站定脚,春日融暖的阳光把面容照得十分俊朗,刚毅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坚定。明霜觉得诧异,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种神色。
“不要嫁给乔清池。”
江城垂下眼睑,一字一顿,“不能嫁给他。”
明霜愣了许久,才奇怪地笑道:“怎么了,好端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