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往后错了半步，木刀划过尖刀的刀刃，一条细细的木屑被削了下来，随后他一提手腕，路达便感觉自己的武器陷入了一道漩涡里似的，眼看便要被搅下去。
长安将木刀一转，“刀刃”一线正好擦着尖刀而过，在最上三寸出往下一别ี。
至此，长安已经在部落里生活了大半年了，纵然他不大走心思，耳濡目染，也大概知道别人家过日子是怎么一回事。
长安：“……”
有翼兽人本就看起来不甚高壮，再加上脑袋小得出奇，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缩脖端肩的窝囊样子，再加上长途跋涉，更是一个个面有菜色。
然而他心里又有别的考量——有翼兽人，毒物就是他们的命，但从来“治病的”和“要命的”就不分彼此。华沂先前那些话，不过是用来安慰阿叶，他自己也明白，他们眼下最危险的，便是草药短缺。
他在上手之前先插了一根木条，祭拜了一下他新近认识的海神，然后才开口道：“传说东海鲛ຑ人一个ฐ个生的极为美貌，哭泣的时候，眼泪从眼睛里落下来，会变成海底的宝珠，当他们开口唱歌的时候，连最凶狠的鱼也会停止捕食，所有活物都会被他们的歌声吸引，徘徊不去。”
这个ฐ问题简直蠢得长安都不想回答，由此他认为，自己้其实还算是比较见多识广的，起码他能分得清男人和大姑娘。
路达终于找到เ了长安，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脚๐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生硬地问道：“你受伤了么เ？”
长安长到了十八岁，头一次有了这样多的心事。
这会见阿兰手段拙劣地调戏长安，华沂便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兰姑娘，你一个大姑娘，自重一点，不要总是惦记着染指我的人。”
所以他痛苦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干脆利落地决定要破罐子破摔，准备下流到底了。而就在他做出了个ฐ这个决定以后，竟然觉得心情十分愉快，目光偷偷地跟着长安转了几圈，他越看心情越好，到เ最后简直恨不得哼起小曲来。
长安借了别ี人的刀，依然照例是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ฐ凹槽都擦干净了，才溜溜达达地回到索莱木身边，还给他。
陆泉却呆住了——当他还是个亡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华沂，他们一起做过不知道多少生死一线的任务，所以只是一眼，他便认出来，这种近乎暗杀的手段，与华沂惯用的如出一辙。
他先是哆嗦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眼睛慢慢地恢复神采，脖子像是用不上力气似的，软软地靠在了华沂的肩上，长安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之后彻底闭上了，睫毛微微颤动，无意识地弓起后背，牵动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才咧了一下嘴。
怎么会？怎么能？
可是这柴禾并不好摆放，在大火没有着起来之前，好几个的兽人战士守在那里，还是捉襟见肘，时常被跑红了眼的猛兽冲乱ກ柴禾堆，或者踩灭没来得及着大的火，其他人要保护无法战斗ç的人，也来不及支援。
跑过去的先是狼、狐一类最狡猾的东西，随后是一些小动物混杂其中，再之后便是一些大型猛兽，所有的东西都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唯恐被什么东西追上似的，百兽狂奔，相互踩踏，有时撞在一起，还有一些莽撞地冲进人群，被当即斩杀的，随着越来越多的野兽从林子中跑出来，小火堆威慑力有限，很快就会被四散的野兽们冲垮，场面渐渐乱ກ了起来。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吃的？”
长安见他进来，连头也没抬，依然非常专注地削着一只洗干净了的芋蛋果。芋蛋果的皮已经细致地刮去了，长安用一把不过食指长的小刀片将芋蛋果的往下削，每一刀下去都削下均匀的一片，薄如蝉翼，他的动作不慢，芋蛋果一片一片地从他的手缝中往下掉，很快便堆满了一个ฐ盘子。
长安显然是没听明白的，于是索莱木大有“世间虽大，苦无知己”的遗憾感，唉声叹气地用自己้刚刚拍过屁股的手去揉长安的脑袋，还没等碰到，就被华沂黑着脸一巴掌拍下去了。
华沂：“……”
“……”长安，“十八。”
不知是谁先叫了声好，一群汉子嗷嗷ç地叫唤了起来，纷纷凑上来，你一拳我一掌地拍起了长安的肩膀，长安对这种过于热烈的示ิ好方法十分不适应，而那ว位被他救了的姑娘却突然清脆地当当众大声宣布道：“阿爹，我看上他了！要嫁给他！”
华沂吃了一惊，说道：“是么เ？这么เ年轻的医师？”
“屁话篓子。”华沂坐在火堆旁边，不满地抱怨道，这时少女阿叶走过来，用一个奇怪的大片叶子包了一整只鹿腿，递给他们，然后微微低了下头，又悄悄地走了，华沂道了谢，闻了闻那片大叶子，奇道，“这是摩柯叶，止血的——黑鹰那ว边竟然还有医师剩ທ下？”
一只惊慌失措的角鹿被人绑着，抬了进来，拿着尖刀的男ç人大叫着，一刀结果了那头角鹿，然后极有技巧地放出了它的血，双膝跪地，捧住了装着热血的大碗，喝了一大口之后，他的喉咙得到了滋润，兽人于是张开血盆大口，唱起了听不清词的曲子。
乐่师打起了更为ฦ杂乱无章的鼓点，周遭整个是一片狂欢，就像是野兽们集体到เ了发情期，空中涌动的尽是躁动与的味道。
“族间无小事，两ä块大陆若是也互相摩擦，必是地动山摇，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凡是债，必然是血债，哪能ม算得清呢？”华沂看着他亮晶晶清澈得仿佛见底的眼睛，叹道，“千万年，我们就是在这样的仇恨中活下来的。”
“当年十二天神开辟天地，令极寒之地有鸟人，大陆之上有兽人，大海之中ณ有鲛人。不同地方的人群信仰不同的神，神若能相安无事，人便也相安无事，神若拌嘴开战，人便要横尸千里，血流成河。”华沂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ທ问，他就像个非常靠得住的老大哥一样，声音低缓地解释道，“而后传说这十二真神相继坠落，天下大乱，地上冰冻千里，海ร上死鱼成群，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再没有信仰，再不用因为神而彼此争斗ç，但仇恨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睡着了，”长安说道，“不要靠近我一尺以内，我就不会醒。”
“你干什么？”长安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刚醒过来的沙哑，眼神却清明得好像从来没有睡着过。
华沂一口咬死了这有翼兽人，却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若不是情况紧ู急，华沂也并不愿意与这些不知深浅的有翼兽人正面冲突，可是眼下看来，不冲突是不行了。
华沂却突然坏笑了一下，对门口探头探脑不知是该进来一脚、还是等待各自首领的命令原地待命的兽人们说道：“哎呀，快别ี打了，我让你们搜人嘛ใ，什么东西，我能有什么เ东西……”
“别打啦！别打啦！”华沂扯起嗓子叫唤了起来。
北释的草药依然是救不了命也治不了病，长安已经长到了十四五岁，开始有了少年的模样，五官渐渐长开，虽然依然缺少血色，却慢慢有了一副叫人看了便想起“雕细琢”四个ฐ字的俊美容颜来。
一开始北释会跟着他，等长安独自杀了一只骨翅大鹏之后，北释便不在他打猎的时候出现了，日常的打猎也成了长安的事，既能ม加餐吃，又能炼刀，后来长安回想起来他童年时候学刀的日子，发现自己练刀的整个过程中ณ，常伴的好像就“吃喝”二字。
长安听了，却满脸困惑，他半懂ฦ不懂ฦ地问道：“每个东西都有弱点，刀也有弱点么？”
可随着北释的动作慢下来，手中的刀却再无法往上递一寸，卡在了被割断了一般的树杈之间，那股带有异香的树汁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长安拿眼扫过这一群虎视眈眈等着吃他的不知名怪物，又不知是怎么想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十分不理解地想道：“这些都是为了吃我来的么เ？”
可当它们一个个地排着队，通红的眼睛一致望向长安，仿佛在盘算这顿美食应该从何下口才好的时候，就完全不滑稽了。
那一刻无限漫长，无限艰难。
十几年一同长大的情谊，难道只因为他阿爹一句要把相邻部ຖ落的女孩娶过来给他做老婆，便能ม让亲哥哥痛下杀手么？
部落里的孩子从小被阿爹警告过，不让往宇峰山上走，据说那山路极险，有的地方有毒虫和吃人的植物，有的地方布满积雪，山上还有很多极厉害的怪物，连最勇敢的兽人猎手和武士也不敢去招惹。
这样的骨，他就算聪明，能ม怎么เ样呢？瞧他这模样，先天不足的小亚兽，能安安稳稳地活着长大，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他凭什么拿得起刀来呢？照这样长下去，即使他成年，勉强能拿起三十斤的细刀片，已经非常不易，还会给他的手腕带来巨เ大的压力，时间长了骨头都会受损，更不用说百十来斤的马刀了。
长安就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对他笑了起来，灵活地从人群中ณ钻出去，一溜烟跑了。
想到这里，长安就觉得跟这些人站在这边索然无味了，他于是轻轻地挣了挣哲言的手，小声说道：“我要尿尿。”
三少没想到，他四弟那个窝囊废的小奴才竟然也有这么เ大的胆子，敢爬到他头上来，当即怒不可遏，要叫人把骨丞打死。
骨丞人小，脾气却不小，工布朵跟上一个什么样的主人是要靠运气的，所有的工ื布朵里面，只有他的主人对他是最好的，他觉着华沂是个天大的好人，尤其见不得别人欺负他，所以老三明目张胆地抢走了首领给华沂的一块九头鹿皮子以后，骨丞就背着华沂做了一件事——他偷偷钻进了老三的帐子，把那块珍贵的皮子给刺๐了十来个ฐ洞出来。
索莱木指了指他粗粗地绑了头发的发带。
长安茫然在脑袋上胡乱抹了一把：“我的头怎么了？”
索莱木张口欲言，华沂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双手插进长安腋下，猝不及防地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哈：“没事，你的头挺好的，别听神棍发酒疯。”
索莱木却仿佛一点也看不出华沂的意思，反而大笑道：“傻小子，带了人家的东西，便是许给人家的意思，你是有主的人，谁还自讨没趣来打你的主ว意？”
他说完，蹦起来就跑，果然华沂的夺命连环脚๐便冲着神棍的尊臀追了过去。
索莱木抱头鼠窜，华沂杀气腾腾地要把他收拾一通，他仿佛有些惧怕留在原地听长安对此事的看法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地蹿进人群，与索ิ莱木一路追打出去。
长安骤然被告知这个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顿时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