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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自曝

黄君汉三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矫健,气质沉稳,性格内敛,说话不紧不慢。明知道徐世勣为ฦ何而来,偏偏就是不提翟让此人,甚至都不给徐世勣张嘴的机会。两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从大运河扯到大水灾,从江左繁华扯到เ西土荒凉,又从西征吐谷浑扯到เ东征高句丽,最后终于扯到了关陇人和山东人的恩怨上。

徐世勣对此知之甚详。他与黄君汉交情匪浅,离狐徐氏和河内黄氏的关系也很不错,而原因其实很简单,徐氏的产业是航运,但凡与水道津口有利益关联的贵族官僚豪强都要结交,否则就无法生存了。不过徐氏毕竟是商贾,与世家豪望之间的关系和交情都是建立在权力和金钱的交换上。高贵的贵族和卑贱的商贾始终是两ä个地位悬殊的阶层,在公开场合决不会有所交集。这是礼法之制,律法之ใ规,谁破坏了,谁就会受到เ谴责和惩处。

然而,当劫囚贼占据上风,逼近槛车之后,接下来所做的事却大出围观者的预料,令人难以置信。

很快,那些白衣人、黑衣人就冲进了徐氏码头,向护卫槛车的卫士们发起了攻击。

灰衣老者看了青年一眼,欲言又止。

“这趟远行江左,耽搁的时间长了些。”黑袍青年微笑颔首,眼里掠过一丝兴奋之ใ色,“九伯也很辛苦,到เ了白马后是否与某一起先回家看看?”

“东都到白马不过七百余里,顺水而下,数日即达。”徐世勣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时间无多了。”

时间是不多了,劫狱的难度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增加了无数倍。

黄君汉望着徐世勣,眼神犀利,似乎ๆ想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脸上寻出些什么เ秘密,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徐世勣的脸上充满了惶恐、沮丧,甚至还有些绝望之余的愤怒,这让他的某些猜想变得荒诞起来。

徐世勣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有着少年人的稚嫩和冲动,即便他与翟让情同手足,但以翟让的老谋深算,又岂肯与一个少年郎共享所有的秘密?甚至托付以自己的性命?但是,使君刚才说了,翟让在东郡的势力盘根错节,无孔不入,其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想像。以他对翟让的了解,白马大狱根本不可能将其困住,是以使君言辞之间有着强烈的暗示,暗示不要顾虑太多,大胆地干,相信以翟让的为人,如论如何也不会自己逃走,却让救他的人付出代价。

使君的说法,与下午自己在牢房里和翟让密谈时的感受基本一致。翟让太平静了,淡定自若,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保持着一贯的谨慎。自己当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此人根本不是在坐牢,而是藏匿在牢里指挥一众手下干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

翟让肯定有越狱的办法,甚至早就做好了越狱的准备。如果按这样的思路推测下去,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翟让是东郡ຉ的的“地头蛇”,通吃黑白两道,违法的勾当干得太多了,他当然要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比如这次他刚刚被捕,他的家人亲族๣就消失了,其速度之快,让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叹为观止。也正因为如此,这位监察御史为了防备万一,借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力,说服了鹰扬府把军队开进了监狱。

难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黄君汉现在有些怀疑ທ,不过他实在想不出越狱的办法。假如没有昨日白马津劫囚的变故,假如鹰扬府的军队没有开进监狱,翟让越狱的可能性的确很大,毕竟狱里狱外都有他的人,只是如此一来牵连甚广,很多人要为ฦ翟让越狱一事付出代价。现在,整整两个团的鹰扬卫士看守监狱,翟让怎么逃?长翅膀飞?抑或像老鼠一样从下水沟里逃窜而走?

“大郎,今日可有新故事带给某?”黄君汉问道。

徐世勣似乎有些懵然,呆愣了片刻๑,摇摇头,“曹主ว今日在狱中盘桓甚久,可听到เ甚故事?”

“一帮草芥蚁蝼,岂能知道天上的事?”黄君汉也是摇头。

徐世勣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白发刑徒的故事?”

黄君汉心有所动,望向徐世勣的眼睛,却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东西,似乎徐世勣这句话纯粹就是出自少年人的好奇。

为什么他不问崔法司的消เ息?他今夜再度出现,不就是为了从自己这里讨到崔法司的回讯吗?黄君汉踌躇着,思考着,缓缓说出了白发刑徒的来历,实际上白发刑é徒非常神秘,所谓的来历不过也就是近两年的故事,而之前๩则是一片空白,非常彻底的空白。

徐世勣突然问道,“天上的事,会不会和这个死囚有关?”

黄君汉笑了起来,“神秘,并不代表之前๩就有故事。”

“假若他有故事呢?”徐世勣追问道。

黄君汉沉吟着,没有说话。

徐世勣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肯定有了“新故事”,而“新า故事”可能在拯救翟让的基础上,向对手展开凌厉反击,继而把所有可能受到连累็的人都从未来的“风暴”中ณ拯救出来,否则,徐世勣不会询问白发刑é徒的事。当然,这不是翟让讲义气,而是他未来生存之需要。大树倒了,并不意味着大树就死了,只要竭尽全力保全“大树”的“根”,那么“大树”不但可以存活下来,还终有枝繁叶茂的一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翟让目光长远,布局精妙,果非寻常之辈。或许,正如使君所说,胆子要大一些,要默契“配合”一下翟让,才能完成使君之托。

“你的推断从何而来?”黄君汉问道。

“昨日白马津劫囚,某全程目睹。白发刑徒凶性大发,既杀劫囚贼,又杀押送卫士,纯粹是自寻死路,若非武技高强,早已身首异处。既ຂ然其武技高强,有自保之力,为何不乘乱ກ逃走?既然不想逃走,亦无死战之必要,他却酣呼鏖战,杀得血肉横飞,为甚?”

“为甚?”黄君汉微笑问道。

“他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徐世勣说道,“距离东都越来越近,要灭口的人便越来越急,会愈发的不择手段,就算其武技高强,也防不胜防,未必有机会活着抵达东都。御史或许已经估计到เ白发刑徒就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所需要的人,他担心白发刑徒被贼人所杀,自己้无຀辜受累,遂当机立断,把他们羁押于白马大狱,并调用两个团的鹰扬府卫士予以看押,原因正在如此。”

黄君汉迟疑不语。

“白发刑徒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只有两个,要么他是宇文述的人,要么他是宇文述的敌人,而从目前已知情况来推断,谁也不认识他,就知道他在这群囚犯里,于是要杀他灭口的贼人便干脆斩杀所有的囚犯。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要杀他的贼人未必就是灭口,而是想通过一路追杀来制造生死危机,继而迫使其自曝身份。若照此推测,那伙嚣张的劫囚贼极有可能是宇文述所遣。”

黄君汉被徐世勣的推断所吸引,频频颔๠首,忽然他问道,“白发刑徒为甚选择在白马自曝身份,是否有其原因?”

“以某的推断,假若白发刑徒是宇文述的敌人,是宇文述用来打击自己้对手的工ื具,那么其对手绝不会让白发刑é徒进入东都,他会提前派人守在津口要隘,设法营救或者诛杀。”徐世勣说道,“白发刑徒选择在白马自曝身份,可能是发现了前来接应自己的人。”

黄君汉沉思良久,“如此说来,各方แ人马要决战白马大狱了。”

徐世勣郑๳重点头,“御史心机深沉,他把囚徒羁押于白马大狱,等于在白马大狱设下了陷阱。谁跳进陷阱,谁就是宇文述的敌人,然后抓住这些敌人,向宇文述邀功请赏。”

“御史会不会是宇文述的人?”黄君汉忽然问道。

徐世勣摇摇头,无法就此事做出判断,不过他自有主张,马上反问道,“曹主ว,御史是不是宇文述的人,重要吗?”

黄君汉若有所悟,“不重要?”

“不重要。”徐世勣很肯定地说道,“某只知道,他是翟法司的敌人。”

在徐世勣看来根本没必要去探究御史背后站着“何方神圣”,只要知道御史是翟让的敌人就行了。翟让是肯定要救的,但御史也绝然不能放过,必须把他赶出东郡,否则他会借着翟让越狱一事大做文章,让众多无辜者深受其害。

如何以最快速度赶走他?当然也是借助宇文述之ใ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ใ身。你把白发刑徒关进大牢,我就把白发刑徒救出大牢,让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宇文述震怒之下,必然迁罪于御史,如此一来御史还有机会继续在东郡“兴风作浪ฐ”吗?

黄君汉听懂了,对徐世勣背后依旧强横的翟氏势力颇感忌惮。怪不得使君在翟让事发后一直不动声色,原来这个“地头蛇”果然有手段。

第二天黄君汉不紧不慢地赶到了白马大狱。狱监与几位掾属很恭敬,左右相陪,说一夜无事,风平浪静。还有人特意献殷勤,向黄君汉透露说,郡尉和白马都尉携手加强了城中ณ巡值,又在各城门处加派了值守小夫,凡陌生人一律详加盘查,无关人等一概不许进城。如此戒备森严,宵小盗贼无缝可钻,白马大狱当然安全。

非常时期,黄君汉和狱监不敢懈怠,亲自巡监。到เ了翟让的牢房前,黄君汉停下脚๐步。狱监视而不见,扬长而去。留下来的两个狱卒一个放哨,一个开门,配合默契。

黄君汉抬脚进了牢房,就在进去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扫向了隔壁牢房,恰好与两道冰冷刺๐骨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顿ู时为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