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的收获。谁真正学会了爱，谁就不会只限于爱子女。
13报酬就在眼前
人生中切美好的事情，报酬都在眼前。爱情的报酬就是相爱时的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日缔结良缘。创作的报酬就是创น作时的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日名扬四海。如果事情本身不能给人以陶醉和满足，就不足以称为美好。
养儿育女也如此。养育小生命或许是世上最妙不可言的种体验了。小的就是好的，小生命的颦笑都那么可爱，交流和成长的每个新า征兆都叫人那样惊喜不已。这种体验是不能从任何别的地方获得，也不能用任何别的体验来代替的。个ฐ人无论见过多大世面，从事多大事业，在初当父母的日子里，都不能ม不感到自己面前突然打开了个全新า的世界ศ。小生命丰富了大心胸。生命是个奇迹，可是，倘若不是养育过小生命，对此怎能有真切的领悟呢？面对这样的奇迹，邓肯情不自禁地喊道：“女人啊，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去当律师画ฑ家或雕塑家呢？我的艺术任何艺术又在哪里呢？”如果野心使男人不肯这么想，那决不是男人的光荣。
养育小生命是人生中的段神圣时光。报酬就在眼前。至于日后孩子能否成材，是否孝顺，实在无需考虑。那ว些“望子成龙”“养儿防老”的父母亵渎了神圣。
14付出与爱
许多哲人都探讨过个极普遍的现象：为什么父母爱儿女远胜于儿女爱父母？
亚里士多德把施ๅ惠者与受惠者的关系譬作诗人与作品父母与儿女的关系，用后两种关系来说明施惠者何以更爱受惠者的道理。他的这个ฐ说法稍加变动，就被蒙田援引为对上述现象的解释了：父母更爱儿女，乃ี是因为给予者更爱接受者，世上最珍贵之物是我们为之ใ付出最大代价的东西。
阿奎那则ท解释说：父母是把儿女当作自身的部分来爱的，儿女却不可能把父母当作自身的部ຖ分。这个解释与蒙田的解释是致的。正因为父母在儿女身上耗费了相当部分生命，才使儿女在相当程度上成了他们生命的部ຖ分。
付出比获得更能激发爱。爱是份伴随着付出的关切。我们确实最爱我们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对象。“是你为ฦ你的玫瑰花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这样重要。”
父母对儿女的爱的确很像诗人对作品的爱：他们如同创作样在儿女身上倾注心血，结果儿女如同作品样体现了他们的存在价值。但是，让我们记住，这只是个譬喻，儿女不完全是我们的作品。即使是作品，旦发表，也会获得独立于作者的生命，不是作者可以支配的。昧于此，就会可悲地把对儿女的爱变成惹儿女讨厌的专制了。
15亲子之爱与爱
让我对亲子之爱和爱作比较。
从理论上说，两者都植根于人的生物性：亲子之爱为血缘本能，爱为欲。但血缘关系是成不变的，欲对象却是可以转移的。也许因为这个ฐ原因，亲子之爱要稳定和专得多。在爱中，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是寻常事。我们却很难想象个人会因喜欢别人的孩子而厌弃自己的孩子。孩子愈幼小，亲子关系的生物学性质愈纯粹，就愈是如此。君不见，欲妻人凄者比比皆是，欲幼人幼者却寥寥无几。
当然，世上并非没有稳定专的爱，但那ว往往是非生物因素起作用的结果。爱的生物学性质愈纯粹，也就是说，愈是由欲自发起作用，则爱愈难专。
有人说性关系是人类最自然的关系，怕未必。须知性关系是两个成年人之ใ间的关系，因而不可能不把他们的社会性带入这种关系中。相反，当个成年人面对自己的幼崽时，他便不能不回归自然状态，因为切社ุ会性的附属物在这个幼小的对象身上都成了不起作用的东西，只好搁置起来。随着孩子长大，亲子之间社会关系的比重就愈来愈增加了。
我发现，个人带孩子往往比两ä个人带得好，哪怕那是较为笨拙的方แ。其原因大约就在于，独自和孩子在起，这时只有自然关系，是种澄明；两ä人起带孩子，则ท带入了社ุ会关系，有了责任和方แ法的纷争。
亲子之爱的优势在于：它是生物性的，却滤尽了肉欲；它是无私的，却与伦理无关；它非常实在，却不沾丝功利的计算。
那么，俄狄浦斯ั怎么说？尊老爱幼公约怎么说？养儿防老怎么说？
跟你们没什么说的。
1้6真假亲子之爱
我说亲子之爱是无私的，这个论点肯定会遭到强有力的反驳。
可不是吗，自古以来酝酿过多少阴谋，爆发了多少战争，其原因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血亲之ใ子争夺王位。
可不是吗，有了遗产继承人，多少人的敛财贪欲恶性膨胀，他们不但要此生此世不愁吃穿，而且要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第二章新大陆札记之4
这么เ说，亲子之爱反倒是天下最自私的种爱了。
但是，我断然否认那个揪着正在和小伙伴们玩耍的儿子的耳朵，把他强按在国王宝座上的母亲是爱她的儿子。我断然否认那个夺走女儿手中的破布娃娃ใ，硬塞给她枚金币的父亲是爱他的女儿。不，他们爱的是王位和金币，是自己，而不是那幼小纯洁的生命。
如果王位的继承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而这位母亲却挡住前来拥戴小王子即位的官宦们说：“我的孩子玩得正高兴，别打扰他，随便让谁当国王好了！”如果笔大买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这位父亲却对自己้说：“我必须ี帮我的女儿找到她心爱的破布娃ใ娃，她正哭呢，那笔买卖倒是可做可不做。”——那么เ，我这才承认我看到了位真正懂得爱孩子的母亲或父亲。
17圆满
照片上的这个婴儿是我吗？母亲说是的。然而，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蛛丝马迹可寻。我只能说，他和我完全是两个人，其间的联系仅仅存在于母亲的记忆中。
我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三岁，再往前便是片空白。无论我怎么试图追忆我生命最初岁月的情景，结果总是徒劳。如果说每个人的生是册书，那么เ，它的最初几页ษ保留着最多上帝的手迹，而那几页却是每个人自己永远无法读到的了。我遍遍翻阅我的人生之书，绝望地发现它始终是册缺损的书。
可是，现在，当我自己้做了父亲，守在摇篮旁้抚育着自己้的孩子时，我觉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好象是在重温那不留แ痕迹地永远失落了的我的摇篮岁月，从而填补了记忆中个ฐ似乎无法填补的空白。我恍然悟到，原来万能ม的上帝早已๐巧作安排，使我们在适当的时候终能读全这本可爱的人生之书。
面对我的女儿，我收起了我幼年的照片。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与我的联系犹如呼吸样实在，我的生命因此而圆满了。
第三章祸从天降1
刚把妞妞接回家的那天，我们是多么手忙脚乱啊。全家人围着这个娇嫩的小生命，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换了块尿布，把她在摇篮里安顿下来。刚ธ安顿好，她突然打了四个ฐ喷嚏，然后号哭起来，小脸胀得通红，小手向空中乱ກ抓。雨儿筹莫展，急得要掉泪。
“没关系。”雨儿的母亲说。
“都到这地步了，还说没关系！”她喊起来，重重地倒在床上，直喘粗气。
我坐在摇篮边，让妞妞的小手握住我的根手指，低声和她说话。她安静了，睁大眼睛望着某处，像在倾听。不会儿，她又哭。
“她饿了！”雨儿恍然大悟，跳下床，给她喂奶。她果然止哭了。
妞妞连连打嗝，她又着急，坐在摇篮旁，边哭边数数，伤心地说：“她连打了九十七个嗝！”
我笨手笨脚地给妞妞换尿布，把小东西弄哭了。雨儿心疼，责备了句，夺过来自己换。我是好意，怕她月子里受累，心里委屈，顶她句。她听，便躺倒流泪。我把妞妞放回摇篮，也躺到床上哼起来，边说：
“两个妞，叫我怎么带得了呀。”
她噗嗤笑了。“当时我想，三个人起哭，多可笑。”后来她告诉我。
那些日子里，雨儿沉浸在当妈妈的幸福中，当得津津有味，挺像回事。她好像变了个人，过去做事丢三拉四的那种劲儿暂时没了，每天给妞妞喂奶喂水洗澡，样样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这个ฐ懒妞，从来生活在无文字之境，连写信都要我代笔，现在居然坚持写育婴日记，天不漏。她过去爱赖床，睡起来没个够，现在睡得极警醒，每夜起好几回，按时给妞妞哺||乳|和换尿布。
她还心让别人分享做母亲的幸福，我听见她兴致勃勃地劝个来看她的女友也生个孩子，说道：“养孩子真好，生生地养出这么เ个小生命，有鼻子有眼，会哭会笑，会打呵欠，放屁倍儿响。”
从前，她整天懒洋洋，无所事事，她母亲看不惯，批评她事无成。久而久之ใ，我也开始劝她找点有意思的事做了。她半开玩笑地说：“你们人太复杂了，我要回到动物世界ศ去。”我满意地想，这会儿她终于回到使她如鱼得水的动物世界了，同时也找到เ了最适合于她的事业——做头刮刮叫的母兽。
初为人父人母确实是人生最奇妙的经历之。那些日子里，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笼罩着我们，小生命的存在是个ฐ每时每刻都在显示的奇迹。无论走到哪里，那张像百合花样开放的光洁可爱的小脸蛋总是浮现在我眼前，召唤我回家去，立即回家去。事实上，我几乎不出门，我舍不得离开她。我意识到我生命中有件极其美好的事情发生了，心中充满种最真实的幸福感。我满以为幸福之ใ路还很长，因为给我带来幸福的我的女儿刚ธ刚开始她的生命之旅，我的幸福将跟随她的旭ຓ日初升般的生命经历多彩多姿ู的风景，何曾想到灾难早ຉ已๐潜伏着，我的幸福实际上是只金光灿灿的小球停留在悬崖顶端，眨眼就滚下了万丈深渊
二
还有三天就满月恕砩希屯r谎甓谏撤5๓希妥磐罚ゆげ竱|乳|，满意地看妞妞使劲吮吸的样子。她的奶水直很足，妞妞吃够了，松开||乳|头，亮黑的眼睛凝望着她，仿佛在为ฦ自己获得如此畅快的满足向妈妈致意?
突然，雨儿被股恐惧感攫住。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妞妞举起来，拍拍她的小背，让她打嗝，却急急抱她到灯下，让我看她的瞳孔。
几天前，在灯光定角度的照射下，我看见过妞妞左眼的瞳孔有时会呈透明样，如猫眼闪。我多么无知，以为ฦ这是正常的，还惊奇婴儿的眼睛如此清澈见底。
阿珍叫来了雨儿的母亲。老人家仔细看了看，沉吟良久，给她认识的个ฐ眼科大夫拨了电话，约定明天去检查。
雨儿放声大哭。
夜里，我通宵失眠，眼前直悬着妞妞可爱的小脸蛋和那只突然变得醒目的病眼。我作了种种推测，想到妞妞只眼睛可能先天失明，就感到阵阵恐慌。我哪里想到，事实比这凶险无数倍。
第二天早，妞妞睡得正香，我们就抱她去医院。这是北京最权威的家眼科医院。眼科主任让我们把妞妞放在诊床上，透过眼底镜查看她的瞳孔，又让另两名医生来看，彼此商量了几句。然后，把我叫到诊桌旁。
“这是种眼底肿瘤。”她说。
“是恶性的吗？”我问。
“是的，恶性度很高。”
“能不能治？”
“可以动手术，不过预后不良。”
“再生个吧。”另个ฐ女医生同情地望我眼，插话说。
“先别这么说，还没有查遗传呢。”眼科主ว任制止她。
接着她还在向我交代些什么，可是，我觉得她的声音那么เ遥远，她的话全无意义。我只知道件事：妞妞活不长了。这件事如此荒谬绝伦，却被我的理智下子看清楚了。
离开诊室，雨儿急切地问我。我如实以告。
我们抱着妞妞走出医院大门，站在街上，满面泪水。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还有什么必要去哪里。街上行驶着纸人纸马。顷刻之间，那个随妞妞起诞生的新的世界已๐经崩塌，那个在她诞生前存在过的老的世界也无从恢复。世界多么假。
第三章祸从天降2
还是那间婴儿室，但切都已๐经被不祥的咒语改变。那支在月子里听熟了的摇篮曲凄凉地重复着，出殡的脚步声取代新生命跃动的节律，注定要纠缠我辈子。摇篮上空悬挂着的五彩气球布娃ใ娃和玩具化作祭幡在寒风里飘摇。每件娃娃ใ衣都可能是寿衣，每条童毯都可能是尸布。从摇篮到坟墓只有咫尺之遥，从天堂到เ地狱只在旦ຆ夕之ใ间。
死亡如同个卑鄙的阴谋，已经把这个毫无戒心的小生命团团包围。她依然美丽ษ，健康，宁静，活泼。但魔鬼玩弄个简单得无以复加的乘法，悄悄给这切加上了个负号。昨天她的啼哭也是欢乐，今天她的笑容也是哀痛。此刻她在我的怀里安睡了，突然迸发出声脆亮的笑
泪水长流的日子，雨儿的眼睑哭肿了。楞楞地望着她，幕幕往日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看到怀孕时她那宁静满足的神态，住院时每次哺||乳|归来她那率真的喜悦，回家后见妞妞稍有不适时她那ว焦急的模样现在，她怎么经受得住这可怕的打击呵。
但她是好样的。就在当天，从眼科医院回来后，她流着泪，仍然强忍悲伤，喝下了大碗鸡汤。
“我定要保证妞妞吃到充足的奶水，迎接治疗的消เ耗。”她说。
她如既往地给妞妞哺||乳|，喂水，洗澡，换衣，样不拉。我默默注视着她张罗这切。
妞妞对突然降临的灾祸毫无知觉，她安静如常，躺在我的怀里，依然睁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定定凝望着我，听我絮叨。我喜欢对她絮叨，仿佛她什么都能听懂。可是，我说着说着，再也止不住眼泪了。
不，我也定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