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贞抱着白摩尼坐在客厅里，一坐便是一个小时，其间直着眼睛一言不，人在厅中，魂游天外。白摩尼坐在他的大腿上，偎在他的臂弯里自娱自乐่。
白摩尼理直气壮的答道：“这糖本来就是吃着玩儿的。”
小林垂下头继续干活：“哼！”
半天过后，顾ุ承喜到เ了保定。他从家乡带来的一帮兄弟已经受完了训，其中ณ杜家的双胞胎因为吃得足，所以还双双的长高了半寸。顾承喜把兄弟二人拆了伴，让杜国胜给自己当副官，杜国风则是留在团里当了兵。而赵良武穿着军装扎着武装ณ带，虽然瘦弱得如同一缕幽魂，但是精神百倍。枪他拎不动，马他不敢骑，病怏怏的混了几天，他别的成绩没有，只跟教官学了一口很标准的国语。找个温暖柔软的地方坐稳当了，他能连说带笑的胡扯一整天。
大年初一的早晨，顾承喜带着小林，在副官卫士的前呼后拥之中上了火车。现在天大地大，丘八最大，尤其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真团长。晃着肩膀在车厢里走，乘客和茶房全都自动的给他让出通道，绝不敢挡军爷的路。小林红着脸紧随其后——平时在家里还感觉不出，真出门了，他才现他的承喜是真威风，真厉害。
家乡的县城没有火车站，所以顾承喜等人只好在临近的大县下了火车。驻扎在当地的军头接待了他——此人是陆永明部下的一名团长，和顾承喜不算熟，但是说过话，并且知道他曾经一次吃了半头猪和二十斤烙饼。把三桌的宴席摆成一桌，他很热情的要请顾ุ承喜吃顿饭。顾承喜百口莫辩，对方又是一片好意，所以他只好无言的大嚼了一顿ู。
他的声音像糖稀似的，又甜又热又软，听得霍相贞登时笑了：“怎么？”
霍相贞一点头：“好。”
秘书长抄起支票一看，也是微笑，但是不置一词，因为支票是给霍相贞的，不是给他马从戎的，所以他公事公办即可，无需特别示好。
霍相贞对于钱，一直是没什么概念。听了马从戎的话，他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拆解手中的勃朗宁手枪。
顾承喜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他的部ຖ下。军人的天职即是服从命令，所以霍相贞认为ฦ自己无需再给他“一句准话”。至于冒险——如果怕冒险的话，就不要当兵，不要耽误自己拨给他的一团人马。盐务局，交通局，肥衙门有的是，他安安稳稳的也一样可以过好日子。
马从戎累得直出汗：“虾？怎么像虾？”
小林抬手挠了挠头，又张了张嘴，几乎ๆ打了结巴：“你他妈的——”
顾ุ承喜让小林预备了几样下酒的好菜，关了房门连吃带喝，偷偷的庆祝。当着小林的面，他醉醺醺的连吹牛带放炮；吃饱喝足之后，又是连打嗝带放屁，因为ฦ酒喝多了，所以半夜还往屋里地上吐了一场。
元满立刻领ๆ命而去，往城外大营里打了电话。不出片刻的工ื夫，顾承喜骑着快马过来了。现在的秋老虎还很厉害，这一路跑得他热汗涔涔๒。摘了军帽站到霍相贞面前，他笑呵呵的喘粗气：“大帅找我？”
顾承喜一立正：“是，现在兵都招满了，我挺闲的，正好跟着新兵一起学习。”然后他有些羞涩的笑了：“要不然，我什么เ都不懂啊。”
可惜，空中并没有他的救命稻草。
骂街是在肚子里骂的，一边骂，他一边捂着脑袋跑上前去，开始弯腰去搬压在白摩尼身上的砖石。白摩尼迟钝ๅ的转动了眼珠，盯着他张了嘴，气若游丝的唤道：“大……哥……”
顾承喜登时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秘书长也去保定了？”
顾承喜低头撩水，飞快的洗了一把脸，怀疑ທ马从戎是送货上门，到霍相贞那ว里劳军去了。心里怀疑ທ，脸上不能怀疑，他很认真的继续问：“秘书长回来啦？”
顾承喜一边笑一边点头，同时蹦跳着往客厅角落里退，想要躲避他的折扇。肩膀忽然碰了一座多宝格，他慌忙转身伸手，扶住了格子中一只摇摇晃晃的瓷瓶。随即一侧身转了方向，他的小腿又撞上了沙。走投无路的弯腰抱了脑แ袋，他小声笑道：“大帅，咱出去打吧！屋里东西太多，摔了哪样我都赔不起啊！”
霍相贞怎么打都不解气，顾承喜太狡猾了，不还手，但也不让他打结实了。霍相贞追着顾承喜跑了几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不成体统，便又气又笑的扔了手中折扇，口中ณ骂道：“他妈的，我这是抓家贼呢？”
安如山并不是靠着拉皮条找前程的人，但是见了此情此景，还是有些失望。大帅常年只宠幸马从戎一个ฐ人，他看在眼里，十分的不理解，以及不忿。
霍相贞听了这话，颇感意外：“我带他走？”
马从戎从远方แ经过了，冷不防见了他练的新把式，惊得连忙小跑而来：“大爷，您可悠着点儿——”
连忙单腿跪下扶起了他，马从戎哭笑不得的摸了他的脑袋：“大爷，我来了。”
顾ุ承喜竖起了一脊梁的寒毛，之所以硬挺着不肯逃，完全是因为连毅的师长身份。听说连毅一直和霍相贞不对付，但是马从戎一样的和他有联系；顾承喜嫉妒着马从戎，厌恶着马从戎，同时又学习着马从戎。两眼一抹黑是不行的，认识个师长，总比不认识强。至于连毅的手——权当自己是让只老兔子挠了吧！
戏的确是好，主ว要是角儿硬，完全弥补了戏台的简陋和场地的狭窄。后半夜散了戏，马宅的三进院子一起开了锅，宾客太多了，并且大多带有随从。顾承喜成了马家的人，帮着马从戎张罗送客。及至送到连毅了，连毅在上汽车之前回头问他：“小顾ุ，跟不跟我上天津玩去？”
霍相贞扔了手里的书。伸手一掀他松松垮垮的睡袍前襟，霍相贞看到了他腹部ຖ的一抹紫ใ青。他皮肤白，偶然受了点瘀伤，能留许久不散。
霍相贞照例是把马从戎狠狠勒进了自己的怀里。马从戎一直不吭声，直到เ双方的身体已๐经严丝合缝的契到一起了，他才开了口：“大爷刚刚退了烧，别太累็着了。”
顾承喜思索着答道：“我小时候念过几天私塾，报纸差ๆ不多能读通……”
马从戎带走了顾ุ承喜。出楼门时勤务兵还在搬运大穿衣镜，于是顾ุ承喜得以又照了一次。把自己的全貌深深印在心中，他狠狠记住了自己今天的熊样。
白摩尼收回双腿，转身对着霍相贞一撅屁股：“你给我洗。”
池子里立刻๑起了大浪ฐ。白摩尼一挺身起了立，捂着屁股叫道：“你踹到เ我尾巴骨了！”
仿佛是不能理解他的话，白摩尼拧着眉毛问他：“没有鞋？”
白摩尼最看不上马从戎，但是情急之ใ下也暂时泯了恩仇。一手扯着霍相贞的衣袖，他回头带着哭腔嚷道：“马从戎，他没有鞋！”
平安抬起头，毫不掩饰的环顾了屋内环境。末了转向顾承喜，他叹了口气。顾承喜问道：“怎么เ？嫌我穷啊？”
顾承喜不玩了，捏着纸牌凑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搂住平安的肩膀，他亲亲热热的问道：“笑什么？有话就说，别跟我生分。”
白摩尼洋洋得意的用手指头戳他：“你敢说马从戎不是给你去火的？去火的东西，不是上清丸ฤ是什么？”
白摩尼抬手摸着他狗啃似的短头，摸得满怀怜惜：“他拦我，不让我见你！”
元满听清了他的命令，当即答应了要出门。结果未等他向后转，安如山自己来了。站在厅外敬了个军礼，他高声说道：“大帅！”
隔着一层水晶珠帘，霍相贞向他一招手：“来得正好。”
元满为ฦ安如山掀了帘ຈ子，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安如山龙行虎步的走到了沙前，见霍相贞对自己做了个ฐ下压的手势，便一屁股在沙上坐下了：“大帅，新得了个消息——”他扑哧一笑：“连毅和万国强打起来了。”
霍相贞饶有兴味的又放下了大总统：“他们的联盟解散了？”
安如山思索着笑道：“说是连毅把万国强的儿子给那什么เ了。”
霍相贞一皱眉毛：“万国强的儿子能ม有多大？连毅疯了？”
安如山摆了摆手：“也没真那什么，反正就是撩闲呗。之前他们也有矛盾，现在借着这个事儿，正好就彻底闹翻了。”
虽然连毅距离霍相贞有着千里的距离，但霍相贞回忆起连毅的言谈形貌，还是不由á自主的要寒：“现在他们谁占上风？”
安如山正了正脸色：“大帅，本来是连毅占上风，但是万国强没动地方，连毅动了。”
霍相贞看了安如山的眼睛：“他想回来？”
安如山沉吟了一下：“不好说。他在的那个地方แ，往北就是回直隶，往西就是进河南。他要是从山东往外打的话，段中ณ天肯定不会插手。”
霍相贞缓缓的点了点头：“连毅要和谁打、想去哪里，我全不管，但是直隶地界，不许他踏进一步。如今姑且观望着，一旦有变，我立刻派兵过去支援陆师。”
然后他转向安如山，把话说入了正题。安如山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他忍不住插了嘴：“大帅，您让他自己回去得了。大不了咱们给他多派些兵，一路把他护送严å密了，不也是一样的？”
霍相贞一摇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他是烫手的山芋，没人敢碰。别人不管，我管。再说他的岁数摆在那里，这一趟离了北京，将来未必还有回来的日子。我亲自送他一趟，既是对得起他，也是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话到เ此处，他叹了口气：“这位老伯根本就不是当大总统的料，还非要过一过君临天下的瘾，结果如今弄得晚节不保，真是何苦来。”
安如山听了这话，也是有所感慨，同时又问：“大帅打算什么时候出？”
霍相贞答道：“越快越好。”
元满像个门神似的守住了客厅，让霍相贞和安如山在里面谈话。谈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见内容也是越来越机密。如此过了良久，安如山匆匆的告辞离去。
霍相贞随之ใ也出了客厅，站在楼ä前的台阶上，他望着苍白的天空又了呆。这一阵子天气不好，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空气总是凉阴阴的含着水分。抬起手臂做了个扩胸ถ的姿势，他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虽然从北京到เ西安不算很远，而且又有着现代化的火车铁路，往来一趟绝不算难。但是像他这样的人物，又怎敢轻易离开自己的大本营？他手握着一省的军政大权，命太值钱了。
头顶忽然受了轻微的袭击，霍相贞猛然抬头，看到เ二楼开了一扇窗户。而白摩尼探出了头，对着他又掷了一小块橘子皮：“大哥！你傻站着干什么เ哪？”
霍相贞收回目光转向前方，继续思索自己的心事。想着想着，他又把元满叫出来了：“马从戎呢？”
元满答道：“秘书长上午出了门，说下午回来。”
霍相贞沉默片刻๑，然后说道：“你出去一趟，先把雪冰叫过来，然后给顾承喜电报，让他带兵进城。”
元满答应一声，迈步向前便走。走了没有三米远，一名副官小跑而至：“报告大帅，雪团长来了！”
元满登时回头对着霍相贞笑了——今天他活该就不是跑腿的命。
霍相贞的警卫团长是个ฐ旗人，姓沙拉，名叫雪冰。没人记得住他的姓氏，提起来都叫他雪团长。雪冰比霍相贞大了几岁，从小爹娘死得早ຉ，在霍老爷子身边先当小奴才后当小军官，有一点像养子，但是又没有养子的名分和地位。他也知道自己不当不正的有些尴尬，所以格外的自觉，无论得了什么差事，都闷声不响的认真干；平时霍相贞不找他，他也从来不主动往霍家凑。今天过来了，他是想请霍相贞的示下——自己接下来是留แ在北京呢，还是回天津？
结果北京他是留不住了，天津也回不去。霍相贞让他从警卫团里挑选一批精兵，随着自己上火车，去西安。
雪冰答应了，立刻去办。而霍相贞见元满笑眯眯的站在原地看热闹，便不耐烦的一挥手：“快去电å报！顺ิ便把秘书长找回来！”
元满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敬了个军礼正要答应。可是未等他开口出声，马从戎慢悠悠的溜达过来了：“大爷，您干什么呢？”
霍相贞和元满一起看着他，然后忍不住全笑了。
马从戎很疑ທ惑的停了脚步：“笑什么？家里有喜事了？”
元满笑道：“大帅今天神了，说谁来谁。”
马从戎转向了霍相贞：“大爷刚提我了？”
霍相贞背了手，望着他问道：“你从早到晚的野跑什么？我是不是得给你套个笼头才行了？”
马从戎眨巴眨巴๒眼睛，然后很认命的一低头：“大爷，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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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