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忘记自己的童年，忘记自己的身份。离开故乡，本来已十分孤独了。如今，又仿佛置身于梦中一般，只能憧憬，想象。这样的故事只能写成，一个美妙的故事会让人痛不欲生的。
没人知道，这种纠结令我失眠，有时觉得自己真的病了，没检查一下，许多指标都出现了异常。我心里清楚，每当医生给我加药的时候，我偷偷地把药倒掉。我知道这药物吃多了，越是对身体不利，本想下决心出院回部队的，可主治医生一再强调，必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现在我的状况非常糟糕。
三
我没有多想什么，穿好衣服便跟着出去了。医院里的楼道很静，昏暗的灯光叫人全身瑟瑟地抖索，外面的天气已冷了，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感觉。走进护办，小季指着椅子让我坐下，而后抿着嘴浅浅地一笑，“没想到吧，这时候我叫你出来。”
“不是写着吗？”我指着入院通知单。
我就这样成了一个病人。医生说观测，看还有什么指标不合格，我才没放在心上，自己觉得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呢？进了病房，无论自己感觉如何，同房的病友围过来问长问短，其中有一个是我们一个营里的，又是老乡同年兵，自然用一个老病号的口气说：“这可是传染科，不能马虎，病了就得好好看。”我默默地应允，只说当兵一个人在外，只有靠老乡们关照了。可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前几天单兵训练我还第一呢，越野长跑，全副武装爬山我一点没觉得有什么毛病，怎么会一下子就住院呢？而且又住进传染科，谁给谁传染呢？
“你猜。”她捅了一下我的腰。
赶集的人熙熙攘攘。县城小，农村人难得闲下来到城里做些小买卖。只有像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无事可干，只是为ฦ了消遣，或看看风景，大多数跟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买几件衣服，精打细算结婚时的用品。街上人群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叫喊，有时是汽车的喇叭声，还有街道旁的杨树柳树掉下来的树叶，悄悄落下，偶尔会打在人脸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什么理由结束这样的爱。我想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只剩下那ว种男女关系，这个ฐ世界就很可怕。但我弄不明白，我和亚爱爱不仅仅是那种关系，我需要她，爱她，事实上她并没有说爱我……这非常重要吗？
“还想她呀？”有一个姐妹喝酒喝高了。她穿着短裤ไ，短袖衫把胸脯露出很大的一块地方แ十分耀眼。她东倒西歪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往下躺了躺，她头枕在我大腿上，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看着我，她似乎很关心我，但又好像等时间过去。
我必须接受。但又不甘心问：“什么时候？”
“可永远没有水呢？”我呼吸都困难了。
李顺淡淡地说，都怨我。
这阵子，师母天天坐在硷畔上，唱着歌，唱够了，自个儿疯笑……
李怀魁拿了半袋子山馒，高粱，一点点小米后就走了。李顺这才晓得二叔，还有冯齐明两个人就藏在一步墕的寨子上，那里深山老林没有人注意，平日里谁也不敢去那儿找事。可二叔说他们内部有叛徒，李顺便百思不解了。
李顺ิ曾试图着去收尸，马家财主阻拦着说，你二叔也就这命了，被山鹰老娃吃了也算升天了，他一个ฐ孤魂寡鬼惯了，死了也就让他自由些
李顺ิ没回李石畔。他从银州城一直走到天黑上灯的时候到了堡里，他想把信还给冯齐明。这么些天了，他也不知信里有些什么内容，反正看信的不见了，他把信退回来也是合合理的。然而，意外的事生了。
李顺硬着头从光线里看清打电筒的人便是赵连长手下的那个排长。李顺心里一下软塌塌起来，万一让这些官兵搜出这封信，那小命也许就保不住了。他曾听冯齐明说过，这个凶神恶煞的排长别看他官小，可他是井大人的亲侄子，靠山硬，就连赵连长都不敢得罪他。算是倒霉，落到他的手，没个好下场。这时的李顺ิ脑子乱成一团，一会想起师母临走说的话，一会想自己真是冤枉，什么组织都没有的吹手，竟然会跟师傅一样走到了绝路，他心里认定，师母对什么要生的事都有预ไ感。他开始后悔为ฦ什么要来堡里退信呢？
李顺摸黑处扬手给了赵四一下，严厉地说，再瞎猜，我收拾你。
李顺说，你晓得个屁，师傅是怎死的？你不记得了？猪脑子，沾上这事小命都不保，你少动什么歪心眼。
李顺觉得一头雾水，他换了个姿势吐出一口浓烟说问，冯先生到底是问什么东西？
李顺ิ停止了抽烟，他有些不安地磕掉烟灰，接着再装上一锅，稍作镇静后摇了摇头，说，不晓得。
开门的是高莲莲。
高莲莲看了一眼李顺ิ说，我外公在后院，你先进来吧。
师母一脸的疑惑，她睁大眼睛好像不明白李顺说的话。
师母就像贼一样，紧ู紧护着她手里的小包。她看着李顺问，你师傅教你的？
马家财主打了那队官兵，少不了又掏些银两。村里所有人才长长松了口气，临ภ上灯时分，回家的回家了。李顺拽着本家叔叔一口气跑上旧寨子，叔侄俩坐在寨顶ะ上看着官兵从一步墕走过，心里这才踏实下来。这时候李怀魁消เ停地才掏出旱烟锅，半躺着美滋滋地抽了起来，一边抽，一边把目光移到เ李顺脸上。李顺也正看着他，看到叔叔脸上有种表转瞬即逝。
但我不知怎么的，总有预ไ感，这种况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太完整的美好，所有的痛苦将被遮掩，岁月会说明一切。
雪花落在我们脸上，立即融化成湿漉漉的水珠，我不知道自己脸颊๐上是雪水还是泪水，往下流，一直淌进脖子，冷却着身体……
六
那年的冬季连续下雪，我从军医院离开后收到เ小季的几封信，还有她打来的电话。由于部队的诸多不便，好多次都没有接她的电话。军医院所有的人总是交头接耳说起这个故事，在后来很多时间里，我学会了面对所有的猜测和非议，也学会了忍受孤独，我没有给任何人要倾诉的。每个冬季，我的脑海ร中就会浮现出许多年前纯洁如雪的一幕。这已๐是若干年后我才明白过来的，过去了，放弃了，一切都成为回忆，我们充实过，虚幻过，又是因为当兵而美丽ษ过。
至于那天晚上后来说了些什么我觉得不重要了。小季要我说的那句话从始至终没有从我嘴里说出来，即使后来写信，那ว三个字似乎在世界上最不好开口的，也是最让人心疼的，还有应该承担责任的。我因为怯懦，因为出身，在我生命中戛然而止。
好在，我几十年如一日，不停地写出东西，就像那ว年的冬季很特别。我的冬天，因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