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晓冉一脸的问号，说：“这、这是怎么回事？群殴？”
“吃饭？”松晓冉惊魂未定：“吃饭竟跟打仗一样？”
松晓冉见众人笑，愈得意，口中却愤愤道：“你们可千万别小看上厕所，它和吃饭一样，是人生大事，其重要性决不次于吃饭，假如不让你吃饭，过几天会饿死，但只让你吃，不让你拉，结局同样可怕。就拿咱们学校这个ฐ厕所来说吧，一个就一个，不提了，偏又距离教室这么远，课间只有十分钟，来回浪费在路上就有四分钟็，万一哪个老师缺德，再拉课两ä分钟，而你偏急着要解大手，碰巧ู还便秘，仅有的四分钟时间，够解决么——”
松晓冉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说完，便匆匆折身，勉强斯文着踱出室外，立刻拔足狂奔，身后教室内最后面的角落里出一团善意的哄笑，引得不少女生回目观望，也包括赵蕊蕊，内心深处泛起阵阵骚动。巧的是赵蕊蕊有个手抄散文集，取名叫：骚动之秋。
黄根生这番声情并茂的演讲威力十足，如九月份还毒辣的阳光，烤得教室里几十颗脑袋，成了菜园里枯萎的茄子，个个耷拉着。赵蕊蕊心里也是一阵懊ิ丧，这个少了一点的“初”字，她原本是看出来的，但以为是黄根生笔误，便衷心恪守父亲赵国防平日里的教诲，不去点破。赵国防是村支书，马上要荣升为朱家坟副乡长，赵蕊蕊刚ธ读初一时，很想当班长，他给女儿传授宝贵经验：“教师如同领导，在领ๆ导面前你永远要说‘是’，‘是’是‘是’，‘不是’也是‘是’，领导说煤是白的，即便你心里知道是黑的，也要说是白的，领导说公鸡会下蛋，你必须承认自己้家里的公鸡不久前就曾下过蛋，反过来，领导提拔一个ฐ人，也是同样的标准：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赵蕊蕊将此“真理”铭记在心，经过一年努力，果然在读初二和初三时当了班长。岂料，今天父亲的“真理”惨遭失灵，这“初ม”字竟是黄根生苦心经营的测试陷阱。赵蕊蕊曾一直崇拜父亲，常说：“爸爸是我心中的no1，以后不管谁娶我，他也永远是no2。”这话听得赵国防春风得意，层层笑容堆积在面积有限的脸上，如融化了的雪糕，快要溢下来，但眼下这个问题不是别人而是松晓冉始作俑者的，赵蕊蕊心中ณ即便有懊丧也转瞬即逝，快得像稻田上方吹过的阵风，谷穗还没来得及起伏，风已经不见了。由á此总结：赵国防善变的是脸，赵蕊蕊善变的是心。引申ã之，便成了感情流行语：男ç人善变的是脸，女人善变的是心。
“大哥。”怯生生的声音。
“松志文，八岁，二年级。”小家伙面对两个ฐ问题，贡献出了三个答案，足以证明智商极为达，假如能在答案后面再追加一句：班级前三名，那ว智商就不仅仅是达，恐怕要过幼年的爱因斯坦了。只可惜松晓冉并不知情，他这堂弟一上考场就乏困，任尔笔尖沙沙声，我自鼾声不停。成绩自然就不屑再谈了。
松延成心里有事，搂三奶时，也不及往日快乐。三奶最善于察言观色、对症下药，一番๘温柔开导，松延成忍不住将烦恼和盘托出。三奶眉目一转，收敛起暗笑，很伤心的样子：“亲爱的，恕我直言，虽然我没有见过你那个ฐ儿子，但看了照片，一眼便知——的确有些出入。”她本想说：一眼便知不是亲生的。忽觉不妥，激灵一下改了口。
“嗯，我只是看你平眉，没那么挑，大眼睛、厚嘴唇，一看就是老实人，”三奶深得语言艺术，剖析问题前不忘先夸奖松延成一番๘。松延成倒也真对此受用，开始用手摩挲三奶臀部，听她继续说下去：“可你那儿子就不一样了，眉毛高挑，倒像颠倒过来的‘八’字，眼睛虽也大，嘴唇却薄得厉害——”
何光绪一时没听懂，急忙追问：“你说什么เ？”
“我是说，既然能买着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拿粮食去换呢？”
“喔！”何光绪终于明白了“脱裤子放屁”就是“多此一举”的意思，只不过二者中间要放上一个破折号。他心里有些懊恼，没好气地说：“你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我们这里是农村，有的是粮食，比不上你，有的是钱。”
“喔——”
松晓冉面对突兀而来的讥讽，不知如何作答，也只好模仿何光绪“喔”了一声，表示自己全然理解了，顺便将尴尬盖过去。但见何光绪仍一副爽爽、下不来台的模样，便赶紧采取补救措施：“要不今天中ณ午就先用我的钱吧，试试看划算不划算，倘若划不来，我也好赶紧让堂婶给我准备粮食去。”说着，他迅将十块钱塞到เ何光绪手里去。
何光绪刚在言语上“捍卫”了身为农民儿子的尊严，正担心着所说的话是否会破坏二人之间的和谐关系时，却见松晓冉主动递钱过来，于是整个身体内部翻江倒海ร不止，五脏六腑里都渗透着激动，但是嘴上还不得不说着碍于面子的话，将“捍卫”痛苦地进行到เ底：“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还是用我的饭票好——”这样说着，将十块钱往回推让。何光绪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态度异常坚决，大概是将能量全用在了嘴巴๒上，手臂就有些软绵绵的，抗“推让”能力一度处于下风，鏖战过后，十块钱始终没有离开手掌心半厘米，结局是：他只好顺ิ势败下阵来，心有不甘地补充了一句：“要不这样吧，饭菜每份一块钱，你给我零钱，两块。”
争论结束了。何光绪要带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饭碗去打饭，松晓冉说：如何区分咱们的饭碗？何光绪说：这个好办。他抓起自己的碗用力朝课桌的棱角砸去，砰，瓷锈四溅，碗外壁凹进一个ฐ大坑。松晓冉啧啧盛赞，嫉妒何光绪出手之潇洒，风头差不多盖过了自己用纸飞机扎女生。日后，这个坑成了标志，吃饭前，两ä人第一个动作就是转动瓷碗，看坑挑饭。
何光绪今天中午动身打饭太晚，只能ม排在队伍后面。这段时间，松晓冉在教室里等候，百无聊赖，无意又想起用粮食换饭票的事情，觉得不仅麻烦，而且大掉身价，便愈坚定“死也不带粮食来学校”的信念。他这种想法，要是让某个人知道了，必定高兴死。这个人，就是松晓冉的堂婶。昨晚，松怀运正张罗着要给松晓冉装粮食，他老婆轻轻按下他忙活的双手，眼睛左右瞟了几番，确定松晓冉不在身边，才咬着丈夫的耳根，压低嗓门，像开导小孩子一样：你堂哥不是给他有生活费么，每月一千，要是再送粮食到学校，那ว他这钱到哪儿花去？还不放烂了？让他当擦屁股纸用也擦不及呀。况且，咱家的粮食本来就不丰裕……。松怀运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便严å格遵守妻的教导，再也不提这事。
松晓冉在教室里左ุ等右等，四十分钟过去，仍不见何光绪的身影，就站起身来，摩挲着被窄面板凳压迫得麻木的臀部，亲自去打饭前线探个ฐ究竟。一踏出教室门，立刻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撼，眼眶里泛起阵阵眩晕：整个操场差不多蹲满了人群，密密麻麻的脑袋充塞着眼眶，乍ๅ一看，似民众静坐示威，但眼前是“蹲”而非“坐”，更似露天厕所里集体大便，却又看不到เ白花花的屁股。松晓冉揉揉双目，细眼观之，方现大多数人端着碗正往嘴里扒拉，也有少数将碗置于地上，手持勺子在饭碗与嘴巴两个端点之间做着往返运动。松晓冉看得呆。何光绪恰好打饭归来，用肘子碰碰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松晓冉，说：“久等了——”然后朝操场努努嘴——“走，咱们也过去吃。”
松晓冉接过碗，顾ุ不上视察饭菜内容，张口便道：“怎么不去餐厅吃呢？”
何光绪一脸的不解：“什么餐厅？”
松晓冉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勉强镇定着精神说：“学生吃饭的地方呀！”
何光绪指指操场的脑袋群：“那不是吃饭的地方么เ？”
松晓冉再也无法克制倍受压抑的情绪，面带愠色：“我问你，我们解手的地方叫什么？”
何光绪不明白他为何不悦，且又问到如此奇怪的问题，只好中ณ规中矩回答：“厕所。”
“睡觉的地方叫什么เ？”
“寝室。”
“上课的地方叫什么เ？”
“教室。”
“活动的地方呢？”
“操场。”
“好极了——”松晓冉咬着牙——“那，吃饭的地方呢？”
“叫——”何光绪看看不远处的操场，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松晓冉冷笑着：“你别告诉我：吃饭的地方也叫操场。”
何光绪终于理解了松晓冉所要表达的意思，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学校没有餐厅——”他把忧郁的眼神投向操场的方แ向——“我们都是这样吃的，下雨天，就去教室。”何光绪说得诚恳而又可怜，仿佛朱家坟中学没有餐厅，全是他一个ฐ人的错。
松晓冉身体晃了晃，没有倒下，他点点头，一副认命的模样，左手拍拍何光绪的肩膀，说：“走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