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样，那碗牛肉面还没动筷子，罗晶晶就在街口露面了，她还是行色匆匆地往地铁车站的方向去。
他们俩人前后，裹在下车的人群中往地面上走。出口后罗晶晶步行了将近十分钟，拐进条小街里，但她没往街的深处走，进了街口的片楼区后，就走进了其中座塔楼里。韩丁见那ว门口的灯箱上写着“爱群旅馆”四个字。他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发现这旅๓馆是设在这塔楼的地下室里的。地下室深得吓人，大概ฐ是这片楼区的人防工程，韩丁走下去以后才知道里面甬道纵横，像水浒传扈家庄的盘陀阵似的错综复杂，韩丁探头探脑走了两个ฐ拐弯，已有迷路之ใ感。这样寻找罗晶晶，不是找不到就是迎面被她撞上。韩丁只好放弃，从原路退回，顺着长长的楼ä梯回到了地面。他不想与罗晶晶在这种肮脏ู的地方狭路相逢，他想给她也给自己都留แ个面子。
最让罗晶晶高兴的事也是罗晶晶回答最快的事，那就是她第次走上型台，第次迎着强烈的聚光灯走向黑压压的观众。“我才米七二，这么矮的个子能当上模特太不容易了，我从小就梦想当模特，我想当名世界名模！”
罗晶晶当然开心地笑起来，说：“对，我是世界名模，你是世界大律师！”
急救室重地，墙上大写着“安静”二字，所以他们的争执都压着声音。但医生办公室里的个上了点年纪的女医生还是从他们彼此的表情上，看出有点不对劲了。她从用大玻璃隔断ษ隔出来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问怎么了，争论的双方像是都找到了个裁判，如此这般争先恐后地陈述自己的观点，同时晓以利害。女医生似乎是那个ฐ男医生的上司，她几乎ๆ还没听完就低声对男医生说：“你带他去吧，让他简单点，趁病人现在还清醒”这话刚ธ才韩丁也说过，但现在从女医生口中说出来韩丁心里竟咯噔了下，大有凶多吉少的感觉。但他没时间多想，紧随在那位脸不快的男医生的身后，重新进了观察室。
罗保春没有睁眼，没有应答。
罗晶晶含泪，低头走出卧室，快步走进书房，然后把书房的门“砰”的声关上。
韩丁这才转脸，对两ä个女孩做了抱歉的表示ิ，说：“麻烦你们今天白跑趟，以后我请客给你们赔罪行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他用连串的对不起把两个ฐ脸悻悻然的女孩请出了家门，然后，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沙发上，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罗晶晶在书房里哭，见他进来便起身夺路而走，被他堵在门口。他拉住罗晶晶，把把她拉进怀里，他紧紧地把罗晶晶抱住，他抱住这个满脸是泪的伤心女孩，他也想流泪，但他用男ç人的气概止住了，他说：“你干吗要这么做，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了？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
罗晶晶想不哭，韩丁看出来她竭力想用平静的话语来压制自己的抽泣：“我必须救他，我不能忘了他，他那么เ好怎么เ会去杀人！我想请律师帮他打官司。他除了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没有别的朋友了他也没钱请律师，我不帮他就没人帮他了”
韩丁搂着罗晶晶听她在抽泣中ณ时断时续的话语，他用自己้的知识宽慰她：“法律有规定的，如果被告人自己不请律师或者请不起律师，法院可以为他指定律师的。”
罗晶晶固执地摇头：“没有钱，律师会好好给他辩护吗？现在没钱能做什么！我不相信！”
韩丁松开罗晶晶，看着她的眼睛，就这么เ定定地看她，直到她止住了哭泣，韩丁才慢慢发话：“好，那我答应你，我去做他的辩护律师，你相信我吗？”
罗晶晶也看着他的眼睛，他们在互相的注视中都渴望看到对方的内心。罗晶晶说：“我知道，你恨他，你并不希望他给放出来，这我都想过，我都想过的。”
“可我爱你！”韩丁说，“我特别ี爱你晶晶，你相信吗？爱是自私的，也是无私的。我要真爱你，就能为你牺牲我自己，就能为你考虑，你相信吗？”
罗晶晶没有回答，她没有回答相信还是不信，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她用手去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的。她最后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脸，那张脸已经被泪水浸泡得像朵纷乱ກ无形的花。
这天的下午，韩丁去了单位。不是去上班，而是去请假。中亚律师事务所是个以承办经济案子为主ว的事务所，因为代理刑事案件的收费低，所以所里向不轻易接的。如果韩丁以中亚律师事务所律师的名义去承接这个ฐ杀人案的话，所里即便破例同意，他该向所里交多少钱呢？所以他找到老林，他为ฦ自己提出的方案是请假。他请了假，以个ฐ人的名义去打这场官司，输赢都与所里的声誉无关，他自己的钱也足够支付这场官司的费用了。老林见他的面，本来准备好好批评他顿的，他这几天上班极不规律，说不来就不来了，所里的人已经有所非议。老林刚张嘴韩丁就打断他，他向老林五十地说了他这几天遇到的事，说了他的打算。老林很意外地眨了半天眼，先不说准假不准假，先说：“这官司你必输无疑啊，我那ว同学就分管这个案子，没有证据不会抓人的，你这种辩护只能ม说说他年轻无知，不懂法律，找点客观原因什么的，请求法院从轻量刑。但他毕竟是杀人啊，想免了他的死罪那是不可能的事！”
韩丁叹口气，说：“我原来没想到罗晶晶和这小子的感情有这么深了，我要是不帮这小子，罗晶晶连卖身挣钱捞他的事都干得出来。我是为了罗晶晶！”
老林又愣了半天，不知是被罗晶晶对龙小羽的情义แ所感，还是被韩丁对罗晶晶的情义แ所感，终于同情地点了点头，说：“你要是真爱她，那ว就替他辩吧，也算是为罗晶晶尽点力。不过你得跟她说清楚，这种案子，九死生，生他妈也生不了！咱们尽人事，她可得信天命，别到เ时候救不活龙小羽她再怪你。”
韩丁低头：“这我会说的。”
这个下午老林手头也没什么เ事，他和韩丁就在他俩那间办公室里，在窗帘上惨白的阳光前，长吁短叹地聊了很久ื。老林甚至同意韩丁以中亚律师事务所的名义去担任龙小羽案的辩护人，费用以后再说，不行就从你的工资里零打碎敲地每月扣点，象征性地交那ว么点。因为以正式律师的身份去担任辩护人有权查阅案件的正式档案，而以普通公民的身份担任辩护人按规定只能经检察院批准后才能查阅案卷了解案情，相对比较麻烦。
韩丁对老林的态度感激万般。老林是事务所的资深律师，又是草创时期的合伙人，这种事如果由老林出面和所里的管委会打个招呼，肯定是算数的。老林不但允许韩丁使用中亚律师事务所的名义，而且还答应韩丁如有疑难问题他会在背后帮忙出主意，包括必要时还可以和他那位在平岭当刑警小头目的同学打个招呼，让他们支持韩丁正当的调查取证，都是老同学，这点面子应该没问题的。尽管韩丁当这个辩护人完全是迫不得已，但老林的支持还是让他倍加感激。
下午两人分手时老林笑笑，说：“你也别ี谢我，我这也主要是道义上的支持，帮不了太多实际的忙。我这人，你别看平时说起女人来嘴上挺花，其实我挺羡慕你们这样的，真的。”
韩丁问：“我们什么เ样啊？”
老林说：“你对罗晶晶，罗晶晶对那小子，你们真能为ฦ个人，为那ว点感情把自己搁进去，现在什么年月呀，这样的不多啦。”
韩丁苦笑：“你是没碰上让你动感情的人，要碰上了个样！”
“我？”老林也笑，“我还是免了吧。”
韩丁离开事务所回家，在路上他就给家里打了电å话。罗晶晶问他：你说了吗？你们所里同意了吗？韩丁说：说了，同意了。罗晶晶沉默了会儿，然后说：噢。
这天晚上罗晶晶像往常样给韩丁做了晚饭，像往常样陪韩丁坐在客厅里看了电视，但整个晚上他们彼此都很沉默，都说不出电å视里究竟演了什么。他们比平时更早地上了床，在熄灯前韩丁突然开口：“晶晶，我想知道，你现在，还爱我吗？”
罗晶晶依然沉默，她的沉默在韩丁的意料之中。她回避了他的注视，沉了半天才问声说：“爱。”
韩丁伸出只手，轻轻地把罗晶晶的面孔拨向自己，他要她和自己的目光发生交流，他问：“那，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罗晶晶的目光无法回避，这是个比“爱”更加实际的问题，韩丁几乎分辨不出她那凝固的目光代表了思考还是迟疑，他也分辨不出，她那变哑的声音是迟疑ທ还是麻木。
“愿意。”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什么时候才能娶ດ你？”
罗晶晶终于再次把脸转向边，但她很快地答道：“怎么เ样都可以，你决定吧，我都可以随你。”
十
这天清晨，韩丁与罗晶晶起乘火车抵达平岭。这是罗晶晶离开平岭后第次回到เ她的老家，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他们从火车站出来就直奔罗晶晶最要好的那个同学的住处落了脚๐，在出来之前她们通过电话，她同学这天没去上班，就在家里等她。
到罗晶晶的同学家放下随身的行李，韩丁个人匆匆出来。他先去了平岭市人民检察院，办理了为龙小羽担任辩护人需要办理的应手续，然后在检察院的同意下，翻阅了平岭市公安局就龙小羽杀人案向检察院提请起诉的有关案卷材料，这些材料使他对整个案情有了进步的了解。从警方แ的现场勘查和侦查调查的报告中他得以知道：案件发生在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说是深夜其实夜并不算深，那个ฐ时辰平岭的大多数居民都还没有上床休息。龙小羽窜到保春制药厂扩建工地的办公室里，强行与受害人发生两性关系，在与受害人的搏斗ç中，龙小羽用木棍击打受害人的头部，用尖刀刺入受害人的腹部ຖ，连刺三刀导致受害人当场死亡。龙小羽行凶后逃离现场。警方经过严密侦查，于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将龙小羽拘留，当日被其逃脱。警方经过多方追缉，于年后在北京将其抓获，这就是韩丁个月前在五棵松爱群旅馆所见到的幕。
从案卷材料中还可以看到เ，在公安机关的预审中，龙小羽拒不承认被指控的全部ຖ罪行，他只承认在四萍被害当晚与四萍见过面，但不承认杀害四萍。公安机关在不能取得口供的情况下，认为ฦ其他证据已足够确凿充分，遂向平岭市人民检察院移送此案提请起诉。平岭市人民检察院审查了公安机关的侦查过程及移送的全部证据材料，认为龙小羽杀人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已决定向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公诉，要求以故意杀人罪对龙小羽进行审判。
在看过案卷材料之后，韩丁对自己此行的意义，有了更加明确的认识。他明确地认识到，他给龙小羽带来的，并不是生存的机会，而只是他应当得到เ辩护的法定权利。对韩丁而言，与其说他是为龙小羽的权利而来，不如说他是为ฦ罗晶晶的托付而来。如果不是罗晶晶，他才不会这么เ大老远地从北京跑到这儿，本正经地来走这个过场呢。
在离开北京之前，韩丁把老林拉出来喝了回酒，为他的平岭之行请教老林。老林酒后真言，点石成金地教授了两个切入的要点：第，仔细核对警方แ提出的每项证据，找出其中ณ细节不符或前后矛盾或难以证实之ใ处，然后攻其点，不及其余。第二，细究犯罪动机，动机问题虽然不能成为获判无罪的理由á，却可能成为被告人犯罪实属事出无奈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之ใ类的证明，可以减轻法官和听众对他的憎恨，能ม如此，也算是辩护的成功了。老林确实是个油子，从律师辩护的技巧上说，犯罪的目的确实常常不被当作辩护的重点，犯罪的目的在法律上的概ฐ念，就是犯罪人实施犯罪行为所希望发生的结果，是犯罪人所追求的目标，龙小羽作案的目标已经摆在那儿了，毋须ี多辩，那就是剥夺被害人的生命。对四萍的法医鉴定将成为不可逆转的呈堂铁证——打两ä闷棍再捅三刀，谁会相信罪犯追求的目标不是杀人而仅仅是伤害或者是闹着玩儿闹大发了？但龙小羽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杀人呢，这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动机这个ฐ词在法理上的概念，就是犯罪的内心起因，它可以说明罪犯主观恶意的大小。中ณ国法律向反对“客观归罪”，给个ฐ人定罪量刑，不仅要看他的行为所造成的结果，同时也要看他的主观恶意。主观恶意的大小也是法院决定罪轻罪重的个重要依据。
韩丁和老林经过通分析权衡之后，决定选择龙小羽的犯罪动机作为整个ฐ辩护的入口和重心，这个方แ案意味着他为龙小羽选择了罪轻而不是无罪。其实为ฦ这样的案子做律师无论如何都是个倒霉的角色，是个早已๐知晓结局的庭审过场的龙套，在这个过场中ณ总要有人替被告说些话。龙小羽精神健全，受过教育，诸如精神失控和不懂法律之类的开脱之ใ词都是说不得的，惟能ม说的就是他以前的品行——位品行记录贯良好的青年偶然冲动干了傻事，请人民法院在量刑时予以考虑但即便如此，杀人偿命是万古不变的天律，龙小羽总归死罪难逃！
但律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韩丁也可以向罗晶晶“非常抱歉”地交差了。
他可以堂堂皇皇地向罗晶晶说明：“我已๐经尽力了，但事实是依据，法律是准绳，法律是无情的。”
虽然事先有了这样的基调，但韩丁在检察院看完材料，还是负责任地打电å话给老林的同学，那位在平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当科长的姚大维，约他中午出来吃饭。姚â大维和韩丁有过面之交，老林又跟他事前通电话打过招呼，所以很痛快就答应了。韩丁请他在平岭最有名的金海湾海鲜餐厅里吃了顿ู海鲜，杯觞交错间还谈得挺亲热。韩丁以晚辈的身份，请教的口吻，说了他来平岭要办的事情，请姚大维看老林面子多多帮忙。姚大维是个相貌伟岸声若洪钟็的东北大汉，与干瘦的老林在外形上恰成对照，看就知道是个ฐ豪爽之ใ人，席间当即表了两个态：第，韩丁既是老林的手下，此来平岭如有难处需要帮衬，他责无旁贷；第二，尽管龙小羽杀人罪在不赦，但韩丁以律师的身份为他辩护，是犯罪嫌疑人应当享有的法定权利ำ。他虽然是侦办龙小羽案的警方人员，但对韩丁站在警方的对立面给警方搜集的证据横挑鼻子竖挑眼表示理解。公安检察和律师，本来就是同个ฐ程序中ณ的不同方面，互相制约，互相依存，各有使命，各司其职。律师也要吃饭，不打官司你们吃什么เ，所以完全理解，完全理解。惟让姚大维百思不解的是：龙小羽和罗保春毕竟不是个档次的人，他穷得叮当乱ກ响哪儿来的钱把律师专门从北京请了来？
对此，韩丁解释：他是个ฐ刚ธ刚大学毕业的新律师，很想找个ฐ大点的案子练练手。他们所里从提高年轻律师的业务水平和实际经验方面考虑，也支持他免费接这个ฐ案子，就当是为他付点学费锻炼学习吧。
在姚大维面前，他当然没有说，他来平岭，接受这个案子，完全是为了他的女朋友罗晶晶！
他为罗晶晶对龙小羽的情义而来，也为他对罗晶晶的情义แ而来，这是确定无疑的。他不能确定的是罗晶晶对他，究竟还有没有情义。当龙小羽在他和罗晶晶中间出现之前，他和罗晶晶的生活是多么美好。而在龙小羽出现之后，尽管罗晶晶依然和韩丁住在起，但韩丁确实能ม毫不费力地，不容置疑地感觉到，罗晶晶对龙小羽的那份关切与牵挂，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从未得到过的。
是的，他和罗晶晶依然像过去那样住在起，但再也没有亲热过。来平岭的前天晚上韩丁有过要求，但因为罗晶晶表现得非常勉强所以也就算了。罗晶晶虽然没有拒绝，但非常勉强，韩丁看得出来的，和以前两人干这事的感觉截然不同。韩丁强迫自己往好处想——她不是不爱他了，她是没有心情，她还在为龙小羽的事发愁呢。可他又想，爱是排他的，个人的情爱之ใ心能同时收留两ä个人吗？理论上似乎是不能的，而在现实中，有没有特例呢，譬如像罗晶晶现在这样？韩丁反正不愿得出这样的结论，那ว就是，罗晶晶已经不爱他了。他想：他和罗晶晶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也算相濡以沫，人非草木，总不至于这么快就忘得干二净了吧。罗晶晶既ຂ然能念念不忘龙小羽的前情，也不会断然忘掉他的后爱，这道理似乎无懈可击。
两人的生活看上去确实和过去样。每天，罗晶晶依然早早起床去给韩丁买早点；晚上韩丁回家，依然能听到厨房里高压锅的喷气声。但那喷气声的味道，似乎大不如前了，已๐听不出原来那种欢快跳跃的节奏，有时甚至像是什么人在急促的叹息和抽泣。除了再没爱外，两人彼此之ใ间，都自觉不自觉地客气了许多，倾心交谈越来越少，开口都是事务性的话题，譬如：菜里要放辣椒吗？你再留แ点钱吧，家里没饮料了，今天晚上早点睡之类，挺没意思的。
他们到达平岭以后，本来按韩丁的想法，是找个ฐ旅馆住，反正平岭的那些小旅馆也没那么正规，两个人住在起也不必非得查验结婚证。但罗晶晶坚持要去她同学家住，口气是不加商量的，韩丁也就随了她。到เ了同学家以后，正如韩丁估计的那样，罗晶晶就住进了她同学的卧室里，两人挤在起睡，而让韩丁自己้睡另间屋子。罗晶晶在向她同学介绍韩丁时只用了“朋友”两个字，前面连个“男”字都没冠，更不用说未婚夫之类了，句没提，尽管她已经答应嫁给韩丁。她同学早就认识韩丁，知道他是律师，以前帮罗晶晶的爸爸打官司来过平岭，而这次来平岭，则是帮罗晶晶打官司。
韩丁以前只知道罗晶晶的这位同学叫瑶瑶，这次来，听罗晶晶的介绍，才知道她大名叫程瑶，比罗晶晶大三届，今年二十四岁了。与其说是同学，不如说是校友，可和罗晶晶的关系，却比同班同学还好。韩丁从她和罗晶晶言传意会的窃窃私语中，能判断出她是知道龙小羽这个人的，也知道龙小羽与罗晶晶是什么关系。罗晶晶说过，她与龙小羽的交往，是瞒着切人的，甚至包括她的父亲，但显然，不包括这位名叫程瑶的人。
韩丁这次来，发现程瑶在工人新า村的这套房子只有她个人住，她父母赶上单位福利ำ分房的末班车，搬到离工人新า村不远的幢新楼去了。韩丁到达平岭的这天忙着到检察院办手续，看案卷，中午又请姚â大维吃饭，到晚上天黑了才回到程瑶家。程瑶和罗晶晶已经把饭做好了。三个人起吃了饭，简单聊着天，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程瑶是搞服装ณ设计的，韩丁就和她聊服装ณ。罗晶晶只是听他们聊，很少插嘴发言。吃完饭，她和程瑶起在厨房里洗碗，韩丁就在阳台上用手机给老林打电话，汇报到检察院阅卷的情况。他的手机只有到เ了阳台上信号才勉强出现。
他在电话里向老林说了看卷以后的感想，还说了中ณ午和姚大维交谈的情况。总的看法是，龙小羽杀害祝四萍这件事，肯定是有的。公安机关搜集的证据很全面，有目击证人证明龙小羽在案发时间到过案发现场；有尸检报告证明祝四萍死前曾遭龙小羽强；还有现场勘察的报告，记录了龙小羽留在现场的痕迹；还有物证：用来击打祝四萍头部的铁ກ锹柄。现场的鞋印和铁锹柄上的指纹全都清晰无误。在龙小羽的衣服上，有四萍的血迹，衣服藏在龙小羽的宿舍里，在龙小羽脱逃后被警察搜出这些人证物证足以使任何个ฐ辩护律师望而生畏，使任何推翻杀人指控的意图成为痴心妄想老林在电话里笑道：我不早ຉ就算定龙小羽九死生吗，生也他妈生不了。姚大维我了解，那ว小子是个很干练的人，他办的案子，般出不了大错。韩丁说：看来还就是得按咱们原来说的，在龙小羽犯罪的原因上找点辙了，看看好端端的个ฐ年轻人突然动刀子到เ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法官不是精神上受过什么刺激那ว到底是为了什么เ？如果真能找到个ฐ可以让人同情的原因，请法院量刑时予以考虑，也就行了。但这种罪怎么เ辩都没多大意思，怎么从轻也不能杀人不偿命啊。老林说没错，也只能这么เ辩，不这么辩也没别的可辩的。
和老林通完电话，韩丁心里踏实多了。老林在电话里还说了句话，给韩丁卸下了个很大的精神包袱：他说韩丁你得这么想，公安那边的证据充分对你是好事，否则你辩不成功在罗晶晶面前得担多大责任？这种板上钉钉ล的案子别说咱们只是个律师，就算咱们是当法官的，就算这个案子由你韩丁亲自主审，对龙小羽也得按律当斩ล，没别的出路！
韩丁愣了好会儿，才吃透这话的奥妙，不由笑下，也说：可不是，控方太强或者太弱我都好办，就怕势均力敌有拼！
老林在电å话里还问了问姚大维的反应，问姚大维帮没帮忙。问完还自告奋勇，主动表示：我过两ä天要去趟上海，火车路过平岭我可以下来呆天，再帮你跟姚大维拉拉关系，姚大维在平岭还是能办点事的。韩丁说你来趟也好，不然我都闷死了。
打完电话，韩丁回到客厅，看到罗晶晶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罗晶晶不答，反问他跟谁打电话呢。韩丁说跟老林，老林过两天去上海要路过平岭，他要来帮我研究研究这个ฐ案子。罗晶晶还想说什么，程瑶从厨房里走出来，进了客厅，招呼他们吃水果，两ä人的交谈只得中止。
那ว天晚上他们睡得很早，吃完水果看了会儿电视罗晶晶就说不看了起身进了卧室。程瑶也跟着进了卧室。韩丁个人在客厅里看完晚间新า闻，便也睡了。第二天早上韩丁和姚â大维通了电话。姚â大维上午有事，约了下午亲自带韩丁去看守所会见龙小羽，顺便把他介绍给看守所的头头，以后韩丁自己去见人送东西什么的也就方便了。
上午没事，程瑶去上班了。韩丁昨晚在阳台上打电话受了凉，原打算洗个ฐ热水澡驱驱身上的寒气，但因为罗晶晶提出要到黄鹤湖陵园去给父亲扫墓，需要韩丁同往，所以热水烧了半终于没洗。他们乘了辆出租车往城外开，去黄鹤湖的那条路韩丁还有记忆。去年严冬将尽时他和老林跟着王主任沿着这条光秃秃的环湖公路前去拜谒罗保春，那ว时和现在样，湖里尽管没有结冰，却也冻成潭死水，如今风景依旧，而那位不知何在的王主任却再也没有音讯了。
黄鹤湖陵园就在移来峰的山后，这里虽然看不到那湖死水微澜，却有满山枯枝败叶和天地间的份宁静。罗保春当然不会想到，他的这块小小的墓地，他此时享用的这份小小宁静，是他的女儿，他自以为ฦ继承了他万贯家财的女儿，用卖掉自己全部ຖ私人物品后得到的那点钱，给他买下的。他的女儿买下这块墓地把他安葬之后所剩下的钱，大概仅仅够买张离开平岭的火车票。罗晶晶走以前还跟程瑶借了五百块钱呢，后来是韩丁和罗晶晶起到邮局给程瑶寄还这笔钱的。
清明未到，陵园里静悄悄的。韩丁跟着罗晶晶找到了罗保春的墓，墓碑很小，位置般，没有墓志铭，只有行“慈父罗保春之ใ墓”的字样。这是罗晶晶在父亲安葬之后，第次回乡扫墓，免不了要掉上几滴眼泪。韩丁帮她把在陵园门口买的鲜花摆在墓前，陪着她鞠躬再三，哀悼如仪。然后，他们离开罗保春的墓，沿着寂静无人的松墙窄径往回走。路上，罗晶晶突然问道：“韩丁，你下午就去见龙小羽吗？”
韩丁说：“是啊，怎么了？”
罗晶晶没有停下脚步，说：“你打算怎么给他辩？”
韩丁想了下，决定还是不和罗晶晶讲得过细为好。罗晶晶不懂法律，和她讲得过细她会生出很多问题很多主张，解释不清说不服她反而麻烦。
于是韩丁答道：“只能随机应变吧，我昨天看了案卷，从那些材料上看，他这案子还是蛮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