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瑜也站了起来，她看着顾剑昌，看着董叔，突然间她希望这是小时候在跟大人“谈判”，她软磨硬套使一使性子便就赢了，可她却不能，她想说咱们先做了再汇报吧，时间来不及了，怀瑾在受苦，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明天上午要去给真纪一个交代……可她不能，这不是闹着玩，这关系到一条线的生死，往大里说，也许还关系到两党的关系，她必须听从领导的指示，她必须ี要等。
“我现在就电报过去，会跟袁政委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紧ู迫性说清楚，”顾剑昌开始往门口走，他们呆在这里的时间有些长了，“明天一早，你注意看店门口的菜牌，如果是用黑色笔写则表示ิ没有消息，如果是蓝色就是袁政委回话了。”
“怀瑾君有危险。”
万千思虑，化作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是谁？”
这世上男男女女，无论是何种性别ี、何种性质，甜蜜时的话和嫉妒时的酸话，大抵都是一个样子。说酸话时往往瞅准了对方แ会否定的、最坏的假设，任性而恣意，目的是让对方否定，从而让自己้听到一些好话，获得一些平衡，不幸的是，万一没有找准那ว个点，恰巧说到了对方心里去，对方又不愿意或者不屑于掩饰，那ว么你将输得很惨。
然而冢本有时是仁慈的。
这小格格生性沉稳，很有主意的样儿，又生得俊俏，皇贵妃一见便喜欢得不得了，当个ฐ嫡亲的格格调养起来，还给改回了宗姓，跟了同辈格格们的班辈儿字，赐名爱新觉罗·韫瑾。”
“说起来没错，都是她的名，只是既ຂ然已经赐了爱新觉罗家的名字，原先的怀瑾就不再用了。这韫瑾小格格在宫里长到เ九岁，这便说到了民国十三年秋天，冯玉祥冯爷带着一干人马包围了紫禁城，把这皇帝ຓ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全都赶了出来，小格格便是趁这时候跑了。”
“哦？那可是不小的事。”
房间一角，艺妓将那小调唱得低缓愁绵，像是前夜的雨还未散去。
又一个念头，她想到了董知瑜，万一自己被捕，她怎么办？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什么เ撞击一下，痛得她几乎要流出眼泪，如果自己时日不多了，必须得见她一次，得见她一次。
不觉已๐春光明媚，虽没有大暖，这阳光晒在人的头上、皮肤上，像是要将所有阴霾都蒸腾散去，算是一点慰藉。从机要室出来，已๐到午饭的点，怀瑾立于问礼ึ亭中，俯瞰亭旁的平庑碧茵，春光虽好，挽留不住，这个念头让自己้吃了一惊，这等惆怅酸涩，不合时宜，不合身份。
“你怎么保证？”
“可万一他向我逼婚呢？”
“怀参谋，您要是找她，我也拦不着，可麻烦您千万别说是我让您找的。”
日人街一处僻静的民居，两扇原色木门紧紧ู关着，却关不住院墙里伸出的一支抽苞早ຉ杏，墙外春寒料峭，墙内春光无限。
“你若是有相好的男孩子，一定要告诉姑姑，莫不要隐瞒。这几年你不在身边，姑姑对你最是担心，如今世道险恶，你又是一个女孩子家在南京……说起来你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事说来该怪姑姑，当初ม不该答应了你姑父让你回南京去谋什么เ公职，留在上海，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倒是正事。”
董若昭见她不说话，只拧巴着眉，知道她是不爱听的，叹了口气，“知瑜，不瞒你说，如今中国这局势，真不乐观，南京政府不顶用，重庆呢，打一仗败一仗，俄国、美国都有自己的利益考虑，没见谁真正拉我们一把……这样下去，是要亡国啊！大伯父这次跟我们透露，他有门道移民去美国，这事若是成了，姑姑是定要带着你一起的。”
“来，怕吗？”董若昭递了一支给怀瑾。
一时所有的女人都堵上耳朵，怀瑾也退后和董知瑜站在一起，董知瑜见她只站着，着急地指了指自己耳朵，怀瑾笑了笑，早几年听惯了枪炮声，这已๐不算什么。
终于接到了家里，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怀瑾顿了一下，“您好，请问董知瑜在吗？”
“镜里对君君不问”
“花香绕指指酥柔”
董知瑜听出他语调中的一丝惋惜和失望，眼下沦陷区的百姓渐渐都参透了汪精卫政权的实质，有良知的人都对其极其不满，说自己้为政府做事，无异于为虎作伥，可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军统那一层身份，就是姑姑也不知道，眼下也同样需对董旬隐瞒，“恰好姑父在上海ร得了点关系，这便谋了个英文翻译的差事，也是学以致用吧，毕竟‘家’也在这里，”说着，便低下了头。
“说来也巧ู，董叔的手艺我已经尝过了，之前和同僚来过这里，当时还感叹，这里菜肴的味道竟和记忆中家里的一样，想必是董叔你当初偷学了厨子的手艺。”说完便嘻嘻笑起来。
“你接济一个ฐ，那边一群都会找上你的，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穷苦人，这不该是你接济他们的方式。”马修指了指不远处向这边张望的几个ฐ衣衫褴褛的人。
马修笑了笑，不再争辩，却又想起另外一个似乎更加有趣的话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会帮我？”职业习惯让她必须把违背常理的事搞清楚，对于这个艺妓，唯一能搞清楚的机会便是眼前，倘若她答得词不达意，则ท要采取行动。
“柜子里有本，里边有几张照ั片，您可以看一看。”
“不是。是她提出要调你走的，戴老板念在你这次提供报有功，再多给你一次机会。”
一连查看了三个团的名册，一开始只查尉级以上军官，并未出现她脑中的名字，干脆从士兵查起，挨个ฐ查阅了将近五千个ฐ密密麻麻的名字，找到两个重名的，再调档案，年龄、经历都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啸天犹豫了一下，这便将手中所押之ใ人移交给黑衣特务，跟随怀瑾走到一边。
“这个，”马啸天拿拇指往身后押着的人戳了一戳，“可是中统的人，一直混在训练处，今天刚被我揪出来。审讯室怎么会满了？出什么เ事了？”
“对不起，请原谅真纪的失礼。”日妓忙抱了琴跪下。
“是。”不一会儿，那苍凉的小调再次响起。
董知瑜讷讷地看着她，她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一件军统不喜欢并且也许会很是光火的事，怀瑾的出现和周密的安排都让她颇็为感动，原来对方并不是她所以为ฦ的那样冷血和无动于衷，虽然是敌人，她也是有血性的人。
怀瑾提起手电筒，“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董知瑜习惯性地拧起了眉峰。
“不错，我们的任务没有要求我们冲在前线，可眼下，可否放下军统，放下任务，放下间谍一说？我们有武器，有车，想着这些苦难的中国女人，多拖一日，她们就要饱受多少凌辱摧残？德国人、美国人都能ม够放弃传教士、教师的身份去保护我们的妇女，为什么เ今天，你我两ä个中ณ国人，且同为ฦ女人，不能放下这些，去解救她们？”
“不了，涂ิ掌柜。我来这儿是因为ฦ老家来人了，我这有份菜单，”说着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张手写的菜单，“跟上回一样，老规矩，请你们照着这单子明天将饭菜送到寒舍，越早越好。”
“没问题啊。”董知瑜答得爽爽快快。
叫了一杯“烟火秦淮”，董知瑜静静地等待傅秋生的出现，从她的这个方แ向，可以看到เ怀瑾的半侧身子，只见她抬起手臂又放下，也许是啜了口咖啡，依旧是白衬衫、军裤、皮靴，头还是随意挽起在颈后，她的头若是放下究竟有多长呢？董知瑜心里突然冒出这个ฐ莫名的问题。
怀瑾见她这番模样，胸中ณ又升腾起那一丝莫名的恻隐之心，就像上次她不知怎么เ的，就跟傅秋生撒谎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这一次，夹杂着爱尔兰威士忌那浓烈的后劲，在胸中直烧得慌。
董知瑜调整了绪，不论如何，工作还得继续下去。“是这样，我有九成把握，外交部要派我们二科的伍乃菊去接美国那几个ฐ古董商，时间就在这周六。”
又上了一盘热菜，摆在桌子中央，“文煮干丝，”涂掌柜又说，“各位先慢用。”
“这蟹粉可都是每周新鲜运来的阳澄湖大闸蟹制成，是吧，怀参谋？”叶铭添介绍道。
董知瑜犹犹豫豫地接过那块表，“然后呢？”
“可是……”董知瑜觉得这是个万难的任务，难过之前任何一次，她不知怎么เ开口解释，她并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好，不知道这戏该怎么เ演，也不知道怎样不让这个叶铭添怀疑。
“说实话吗？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我的直觉告诉我，找你会是对的。”
马修这下也不去掩饰那ว股愉悦了，碧绿的眼眸跳跃起来，“女人的直觉真可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得了这个承诺，董知瑜心下自然亮堂一些，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稍稍缓了缓，之前一心要救怀瑾，很多人礼貌的事没有仔细琢磨，这会儿才想起，便又抬起头，“马修，中ณ国有句老话叫‘大恩不谢’，你这次若帮了我，无论结果如何，今后哪怕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马修又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位淑女该说的话，”说完便玩味地看着董知瑜，直到在她脸上看出些恼气，这才收了那股戏谑，“我从开始便说，能帮助你是我的荣幸，这不是我的说辞，你来找我让我很高兴，我更不会借着这事跟你索要任何东西，若是要，也得等你自愿给我才行。”
“马修……”
董知瑜要说什么，被马修摆摆手拦下了，“这些先不谈，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在玄武城有个秘密仓库，里面有些武器弹药正寻找下家，可以挪出来给你用，另外我也有几个ฐ信得过的兄弟，都受过武装训练。”
“好，我知道了，”董知瑜对他笑了笑，“我得走了，明天见。”她放下酒杯，站起身。
马修也站了起来，帮她把外套着上。
“请留步。”董知瑜投去一个ฐ感激的笑容，便径自向门口走去。
马修望着她的背影，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她究竟是渝陪还是安平的？这一晚上他都没有问。
一夜辗转无眠，天刚ธ拂晓，董知瑜便起身下床，这必又是奔劳的一天，与前一天不同，她已经有了思路和信心。
到了部里，但称身体并未恢复，只是来跟进一下鏖国侨人名册的事，因为徐部长亲自催促，不敢怠慢，由此便问及胡校究竟什么เ时候回来，晦文版本什么时候能完成。同事们见她确实脸色黄，眼窝有些凹陷，对其病毫无怀疑，只道胡校明天就打扈渎回来了，劝她赶紧ู回去歇着，这名册他们定将按时上交。
“明天什么เ时候回来？估计也没时间回部里工作了吧。”
“说是四点半钟火车才到เ下关，后面还安排有活动，也是部里配合组织起来的，说起来他们原本要求你到场的，我们说你身体有恙，请了病假。”
“什么活动？”
“为庆祝天长节，也就是晦国天皇生日，我们已经忙了有一阵子啦，这不，明天晚上七点，组织晦国及玄武政府作战部官兵在新า都大戏院观赏影片忆秦之夜，胡校以及他近日陪同的晦国长官，下了火车便要赶去了。”
董知瑜心中一动。
“如此，他们做什么เ要我到เ场？”
“董大翻译，董美人，你去年春节，把人电影的主ว题曲唱得那样动听，那个今井大佐啊，可是一直惦着你，所以想请你到时候去他们的看台陪着。”宋翻译将这段话说得绘声绘色，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态。
董知瑜无暇顾及她的语气心态，只在心中ณ快速将这个ฐ信息处理一遍，若是自己在场，是否可以协助暗杀？今井会和胡校、冢本坐在一个看台上吗？
“我看明早是否能够恢复吧，如果可以我便过去，胡翻译和今井大佐一起吗？”
“可不是么，”宋翻译将她瞟了一眼，果然，哪有姑娘不爱攀高枝的，“胡翻译陪同的那ว位长官、今井大佐，都在一处。”
“知道了。那ว名册的事，有劳宋翻译，徐部长周六便要。”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明天再更一章，这周让怀瑾下床和董姑娘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