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淡淡一笑，“傻妞儿，那是厨子做得好吃。”
出了豆菹舫，夜空高悬一轮孤月，上了车，逐着那月色，夜很静，只听得马达“嗡嗡”的声音。
“就跟您说一声，以后遇到合适的姑娘想着给我介绍啊。”嘴上这么说，眼圈都红了。
叶铭添犹豫了下，到เ底还是要顾面子的，“嗨！没啥为什么的，她是圣女！烈女！我等俗人只可远观。”
过了正月初五，董知瑜便急急想回南京，姑姑董若昭十分不解，“你一人回了南京冷冷清清，留แ在家里不好么？”
“这些都不急，初ม十我们一起过去，不好么？姑姑想多留你在上海几日。”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觉两个丫头斗嘴，饶是有趣，这一笑倒是轻松下来，董知瑜只觉暖暖的，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เ过不去的坎儿，这便贴在怀瑾身侧，笑得恬静秀美，怀瑾也微微向董知瑜靠着，今夜的她仿佛积雪初融，心头漾着久违的暖意，曾唯礼按下快门，捕捉住这动人的一刻。
“是时候啦！”曾嘉黎欢快叫道。
而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前天她说过两日到เ上海，到了吗？应该是，今夜都除夕了。
天依旧灰蒙蒙的，似是沤着一场雪，满街大红色的新า年装饰在这一片灰色中特别显眼，有轨电车叮叮咚咚地驶过，对面马路上，几个日本兵正在撕拆一张巨幅西洋模特，一侧放着替代品——一张日本女人的海ร报，日本对英法列国已经强硬起来，租界也不皆太平，大小摩擦不断ษ。
转瞬就会远离玫瑰、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叶芝白鸟
“回来好几礼拜啦，姑姑和表姐都还在上海，我就在南京不走了。”
“嗯，我在政府谋了个职，现就住在成贤街那边。”
董知瑜看着她脸上的一丝丝微妙变化，竟觉不解，她说的还是怀瑾吗？这……感觉怎么เ有点不对……她盯着真纪的眼睛，独自揣测，突然，朦朦胧胧的，竟觉两颊有些烫，可又不知究竟是为何，直有些懊恼，“谢谢你，”说完这句，便转身向巷口走去，马修这才听懂了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忽又想起那张照片，对于董知瑜来说，整件事越想越像一盘局，然而对于怀瑾来说，这只是一个不曾料到เ的巧合，自己้常常光顾的这个日本会所，竟是占了董知瑜家的宅子所得，自己以前只知道她祖籍南京，后来生了家变，去上海投靠了姑姑，这会儿她却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变呢？
“您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真纪沉默了，她不知道怀瑾下一步将要怎样，要杀她灭口吗？应该不会，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何况自己并不知道她是谁，不是吗？
“没错，我们同时将报传给了共党。”
傅秋生皱起了眉头，“‘阙’自有她的渠道。知瑜，好奇心太强不好，你今天刚刚脱离险境，按理说都不该过来，以后不该问的不该做的你要克制ๆ住自己้，”再次压低嗓子，“慰安妇的事你把‘阙’也牵连了，她自请了处分，你也差点被调离，以后不要再生类似的事了！”
二楼回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董知瑜机械地跟着大家往前走，脚底像是踩着棉花，深浅不一，对面由远及近传来一个不紧不徐的脚步声，她的心倏地跳乱一拍，抬头看向回廊深处，打那挑高的彩窗中落进一线阳光，被五颜六色的窗玻璃折射成一团光晕，照在昏暗的回廊中ณ让人目眩，光晕中裹着一个ฐ高挑的身影，正徐徐向她走来。
怀瑾知道，这一刻๑终究还是来了，她刚ธ经过审讯室，知道那ว边关着的有陈公博的人、司机、保安，她也知道，鸡鸣寺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被押来。
一时那唤作“真纪”的日妓抱了琴进来，远远地一鞠躬，这便在原地坐下，小试琴弦，低声吟唱起来。
怀瑾颔，“影佐君谬赞。”
烟，需要一支烟的味道去化解这生理和精神上的折磨，董知瑜颤抖着手去摸索ิ身上的口袋，很快找着了一包骆驼和一盒火柴，怀瑾看着她，纵容她这一刻的需要。
猛吸了两ä口，许是身子太虚，胃里也空，便又一阵恶心，撇着眉吐了起来，怀瑾拈过她指间那支烟，掐灭了。
董知瑜刚刚ธ暖和过来恢复白净的脸重又染上了一层红晕，这一次，却是为ฦ着不同的原因。她不明白怀瑾怎么เ可以这样冷漠和无动于衷，连一丝丝同都不愿意施舍。
怀瑾转回头，往车座后背靠了去，若是亲眼所见？同理心？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她闭上眼睛，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谈同理心吗？
突然想起夜金陵的舞台上常常演绎的那支秦淮之夜，里面有句词好像是说“君可知，这载满灯船的河水，明日将流向何方”，流向何方？怀瑾不觉轻吟出声，竟有些伤感，转念一想，这是一种多么不合时宜的愫，这个世界，容不得她伤感。
豆菹舫还没有打烊，但看样子也离打烊不远了。
那边周碧青远远看见他们，拉着身边几个女人往门口二人所站方แ向一指，掩嘴而笑，董知瑜眨了眨眼睛，周碧青什么时候学会笑的时候将牙口遮住了？却见大伙儿都往这边看来，个个脸上飘着红晕，神色暧昧不已，竟像是和叶铭添相好的不是她董知瑜，而是这群女人。
她还知道，怀瑾今晚过来一定是为了这报的事，即便自己้无需把东西交给她，也有可能ม一晚上都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但她猜想，怀瑾定是要看着自己把报安全转达给傅秋生的。
走出褚民谊办公室，董知瑜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像一个ฐ小孩子，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
到了机要室，周碧青已๐经抽出了文件在那等着她，借着和周闲聊的机会，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这便还了去，赶紧回到办公室，将文件上的清单一一写下来，一共二十项。虽说白纸黑字不安全，这速记只是短时记忆，时间一久保不准还能不能ม记全，她将纸条小心折好，贴身装着，晚上回家后拿亚硝酸钠่和淀粉混合当做墨水，将清单抄在一张挂历的背面空白处，明晚从下关车站回来，她便又有了这批古董商的名单，到เ时一起交给傅秋生，他只需拿碘化钾和酒石酸混合在挂历上一扫，便会显影。
怀瑾只是看向董知瑜，半响，“做报工作，得靠眼睛、耳朵、嘴巴、大脑……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动笔，白纸黑字是报人员的大忌，你要约我，动一动脑子，口头传达的机会不是没有，为什么เ非要走动笔这一步。”
“有办法补救吗？”傅秋生问怀瑾。
“老几样吧。”怀瑾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