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低声道，“我爹妈死时我们还在牢里，也不知谁收的敛，过去了那些年，无人祭拜，恐怕坟上荒草凄凄，说不定连坟头都找不到了。”说着悲凉的哭了出来。
六儿忙给毋望擦眼泪，心道，姑娘神仙样的人物，却也有这样悲凉的过往，可见世上之事果然各有造化，今日好，未见得明日好，今日穷，殊不知明日就享尽荣华了也未可知。
毋望道，“不碍的，本就是我应当的，叫太太一说，倒叫我惭愧了。”
毋望抬眼看那妇人，三十几岁的年纪，长脸，并不算美，脸上从从容容的，不像一般做妾的那样尖酸刻薄，很是让人舒心。再看裴夫人，白胖胖的，五官和善，竟是像个弥勒佛，同裴臻半点不像，毋望心下疑ທ惑，莫非裴臻不是嫡出？
裴臻看她话里话外半分情面也不留แ，心下即刻凄楚一片，失魂落魄道，“你还是心里有刺么เ？我知道你子是极要强的，恨只恨相识太晚，若早ຉ几年，没有素า卿，如今也不是这般田地。”
裴臻颓败靠在墙上，喃喃道，“但凡有旁้的法子，我也不来讨嫌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耳……”
裴臻点点头，看湖边放了一溜纸折的小船，便问道，“你们这是在做甚么เ？”
裴臻皱眉道，“在水边顽仔细些，多叫几个人跟着。”
那两人觉得有理，又不见裴臻发话，也就痛快应了，只因是行伍出身，与裴臻也算熟，便没有了忌讳，三两下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擦洗起来，一面道，“依着先生的意思，王爷眼下该当如何？是夺是等？”
张朱二人面面相觑，迟疑道，“若等又待如何？”
毋望道，“自然是作数的。”
张氏吐了口浊气，抚喘了一阵子，突又忆起适才臻大话，忙问道，“那日究竟怎么回事？什么เ将下人都支开了？裴公子可曾对你动手动脚？你要急死我么？快说！”
裴臻道，“听纪校尉说，他还长了四五斤呢，你放心罢，我一切都打点好了，担保他在那里吃不了亏。”
裴臻温声道，“既到了北平，顺ิ道去看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你们苦无他的消เ息，心内定是很挂念，裴某力所能ม及的事，便替你办了，也好叫你安下心来做买卖。”
张氏呵呵笑道，“咱们春姐儿若是个ฐ男孩儿，那定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呢！”
张氏听了开始抹眼泪，哽咽道，“那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叫人捎个话报平安。”
毋望推脱道，“多谢公子，再不敢叫你破费，初六那日来捧场便是给我们最大的恩惠了，我们这点子微薄的小生意哪里用得上匾额呢，公子莫要折煞我。”
毋望不解，抬头看他，火光照着他的半边脸，忽明忽暗，他蹙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毋望叹口气，果然是人总有不如意的，裴臻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
助儿像霜打的茄子，刹时就蔫ຑ了。
助儿彻底傻了眼，爷的暗哨不同锦衣卫比手段，如今派了去探个ฐ小姑娘吃些什么，说些什么เ话？虞大人听了不会晕死过去么？
那ว女孩儿脸上竟生出一股子英勇就义的表情来，抿着红唇，细白的皮肤在太阳光下几近透明，重重一颔首道，“公子先请。”
进了药铺，掌柜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恭敬行了礼，叫了声臻大爷。裴臻抬手叫他免礼ึ，提起笔来就写，旁边的助儿看得直打鼓，心道：好家伙！松贝，海马，新开河参，血竭，皆是名贵的药材，铁了心要把那二十两耗尽啊！
高氏面上有些为难，慢慢坐下了，思量了会子才道，“如今我也不敢打保票了，连日来春姐儿的婶子都避我，提到เ你们爷的事也拿话搪塞我，现今把刘宏的腿治好了怕更是没了顾忌，也不知哪里来的银子，又买牛又吃的，要纳春姐儿啊……不易！”
高氏疑道，“穷得都要卖女孩儿了，哪里平白得了二十两银子？”
德沛道，“我省得。对了，前日文家哥哥问你可是许了人家，后一日便听见文妈妈和齐妈妈大吵起来，只因齐家的狗咬了文家的仔，文妈妈便夹枪带棍的骂，后来我隐隐听得齐妈妈说什么俊哥儿癞蛤蟆想吃天鹅…”
德沛面上一红，闷声应是。
“叔叔可知道？”她无奈的问道。
毋望叹口气，朝她福了福道：“现下没法子应你，容我再想想。”
周婆子推门进来笑道，“三老爷遇到了旧识，叫姑娘晚饭时候下去见客，说是以往姑老爷的同年，姑娘也认得的，他家太太听说姑娘也在，非要见一见。姑娘才醒，想是还懵着，先坐一会子，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再叫她们来给姑娘收拾。”
毋望点头道，“辛苦妈妈了，我这里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真真过意不去。”说着递了眼色给六儿，六忙拿了一吊钱来放在周婆子手里，毋望又道，“这是我的一点意思，妈妈不要嫌少才好。”
周婆子惶恐的要推辞，直道，“姑娘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的本分，我们都在背地里夸姑娘的好呢，不拿架子，人又和气，也不像旁的小姐那样一时一刻离不得人，平时没什么事只管叫我们歇着，我们都直给姑娘念阿弥陀佛呢，怎么好拿姑娘的钱！”
毋望笑道，“妈妈快拿着罢，我离了家那么เ久，好些东西都忘了，以后少不得要妈妈给我指点，若您老不肯收，那真是打我的脸了。”
周婆子听了这话只得收下，又道，“姑娘到了家自有老太太和舅舅们护着，什么都不用怕，姑娘又是个这么好儿的人，一家子老小爱都爱不过来呢，哪里有人会计较什么。”
毋望道，“我也知道家里人是极好的，只是规矩还是要的，若是出了差错，岂不丢了我爹妈的脸么。”
周婆子哀哀的叹了一口，心道，真是个可怜孩子，就是到เ了舅舅家自然也不比自己家随便，看她面上淡淡的，到เ底还是心思重，难为她小小的年纪了。
毋望道，“舅舅叫我见客，是在下头大堂里么เ？”
周婆子道，“哪里会在大堂里呢，因有女眷，另隔了包间儿的，姑娘只管放心罢，横竖今儿雨大，来往的商旅也不多，店子里很是清净。”
六儿问道，“还有几日到舅老爷家？瞧着街上的光景竟比我们乡里还好些，真真是到了富庶之地了。”
周婆子道，“自剑门关到เ应天府，少说还有十五六日罢，我们来的时候走得急，天也好，没耽搁什么，如今接了姑娘，三老爷怕累着姑娘，每到有大镇子码头就停上一停，少不得时候长些。”
六儿苦着脸叹气，毋望笑了笑对周婆子道，“妈妈先去罢，过会子再叫小丫ฑ头子来。”
周婆子福了福退出去了，毋望转脸看六儿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无奈道，“等雨小些，你去找家药店配两味晕船的药罢。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六儿见她眉头蹙着，知道定有事，心下惶惑，便恭恭敬敬在一旁站定，道，“听姑娘的教训。”
毋望睨斜她一眼，强绷起脸道，“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日了，我待你怎么样你也知道，虽说你定要以奴才自居，我心里只当你是姐妹，只是人前你要谨慎，莫要叫人抓了什么把柄。才刚你就不对，听了还有几日才到你就拉脸子，这是在外头，大家也不认真计较，若到了宅门里，你这样可是犯忌讳的！你有不痛快私底下同我说，别ี人面前当自律，这才是保得住自己的好法子。”
六儿忙点头到，“我才刚是犯浑了，往后我一定加小心，决不给姑娘添堵。”
毋望听了也放心了，站起来走到เ窗前往外看，这家客栈倒还雅致，廊外的院子里种了芭蕉树，雨点打在上头噼啪作响，看这阵势恐怕要下一夜呢，芭蕉夜雨，很是诗情画意！
又约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天渐渐暗下来，那周婆子领了丫头们进来，给毋望挽了头发，了钗钿簪梳，额上戴了珠子箍儿，又换了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底下配金沿边挑线白裙子，众人一打量，各个惊叹不已，丫鬟翠屏道，“我们姑娘这等好相貌，倒把家里的一干姐妹都比下去了，原先就是极好的，如今一打扮更是了不得了！”
“可不是么เ！”另一个ฐ管杂事的妈妈也道，“怪不得老太太和太爷一刻不忘，我们四姑本就是个美人，如今生的小姐更比过她去了。”
毋望只笑笑，任她们给她施了粉，又在裙腰上佩上禁步，一切准备停当，便施ๅ施然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