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是迷茫的。
楼外，雨势滂沱。偶尔有车子缓慢地经过，也亮起了车灯，光线一晃而过。
也正因为如此，当听说凌亦风独自回去时，她只是说：“替我向他们问好。”心态倒是平静得很，也做足了礼貌，至于对方接受与否，也不是她所能ม强求的。
八点半，良辰已๐经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床上的人动了动，肌理均称的修长手臂伸出来露在被外，是醒来之前的征兆。
这两日，良辰工作空下来或者回到家里，有时候也想主动给他电话，可手机举ะ到耳边，却又找不出话题，只得作罢，颇็有些悻悻然。睡觉的时候转过头，就瞥见那只特意为凌亦风买的新枕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这时，良辰不免想，到底他们为ฦ什么会这样？之前明明一切都是那ว么的好，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又或许是在更短的时间里，美好的泡沫便猝不及防地破了，露出令人无奈又无力的现实面孔。
她又突然有些后悔，也许，那天不该追问的。怪只怪，当天的朱宝琳太幸福，令一向都对婚姻ี和稳定并无太大急迫渴求的她，竟也开始向往地久ื天长的誓言。
虽然并没有刻意宣扬，但也不知是通过怎样的渠道传出来的，在朱宝琳的婚礼之ใ前，很多人都得知了这个消เ息。
她问：“听说新郎倌是经济学博士？”
她想问他，为了什么而道歉。可是，终究还是忍下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曾说过那句话，又或许，他以为当时的她正处于激情和欲望之中ณ，辗转迷乱，所以本没听见他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良辰已养成日日与母亲通话的习惯，确实是失去之后才愈发懂得珍惜。而凌亦风也时常往她这边跑，只要闲下来便会陪着她，偶尔晚上也会留宿，因此属于他的东西开始零零落落地出现在良辰家中的各个ฐ位置。
可是，如果她都需要依靠旁人了，那么母亲该怎么办呢？母亲又能靠谁？
这也正是独生子女的悲哀——欢乐永远与痛苦等份。二十几年独享宠爱，到头来，便也只能ม以一身之力承担所有的苦处，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工作时间不谈下班之后的私事，这是老板的特点之一，所以，几天下来良辰在公司里和他无数次打着照面，可对于那天陪张局长喝酒一事，老板只字未提，良辰也正好乐得自在。况且仔细观察，对于那晚她不打一声招呼就中场退席的事，老板面上并没有不豫之色，一切如常。
可身子还没坐稳，办公桌后的人又突然对她说：“你来听一下，是税务张局长。”
这些，良辰从来没和凌亦风说过，现在当然更不会说。可是凌亦风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朝场中男生招手，“同学，可不可以让我玩一会儿？”
“这有什么关系。”凌亦风稍微活动了一下，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口，下场。
桌前一共坐了四个人，主ว宾位已经有人了。他指的是左手边的空位，副宾的位置。在座其余的人自然一致看向还立在门边、迟迟未动的女人，在他们眼中ณ，与同行的另一位花枝招展的艳丽女相比，显然这位被张局长点名的苏小姐要显得“不修边幅”一些。只点了淡妆，发型也很随意，衣着虽然得体但也并不出挑，可是这些，恰恰更衬得一张脸孔清丽无比，五官轮廓清晰分明，令人过目难忘。
一旁้向来与公司所有女都不对盘的女秘书也轻哼一声，半笑半讽：“发什么傻呀，还不快去？”
静了两秒，叶子星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眼里光芒闪烁，“可是我不想再等了。”
“你……”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当良辰见到那ว只闪动着璀璨光晕的小小戒指，本该涌动着幸福感觉的心里，却不期然地升起一阵慌乱。
“你是说……”凌父沉着声音，瞟了瞟良辰，“你要和她结婚？”
良辰冲出凌家大门的时候，手脚冰冷，零度以下的空气几乎冻裂ฐ她的脸颊。然而，更加寒冷的，却是她的心。
当年都只是说分手，如今却要一刀两断，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他动了动，上前一步。两人本来就靠得近，这样一来，更加贴近。可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良辰往后退了退。她仍旧仰着头，看了他一眼，继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眼底的情绪，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红润的唇。她在等他表态，只要他点头说好，那么从今往后，同一城市，两个世界。
——苏良辰，你要和那个ฐ男人结婚那简直就是妄想。
事实上，她不想结婚。
离开温暖的商场，冷风迎面吹过来。叶子星去停车场取车，良辰站在出口处，突然觉得眼睛难受，闭上眼，热辣辣的感觉直接冲上来。等到车子开过来，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叶子星看了看她，问：“怎么眼睛红红的？”
周一一上班，唐蜜就兴奋地扑过来。
面前的地上，一片狼藉。
凌亦风一手撑着流理台，立刻๑侧过头，这才发觉良辰的存在。
“我可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朱宝琳得意地开口，“凌亦风这么晚打电å话给你，你们俩约好去哪儿玩？”
“你慢慢八卦去吧。我困了……”翻了个身，良辰闭上眼睛任凭对方再怎么抗议，也都不再说话。
一路上，虽有服务生领ๆ着，但凌亦风明显也是熟门熟路。良辰走在旁边，心底暗暗纳闷，他才回来多久ื？怎么竟好像比她还要熟悉有着巨เ大变化的cນ城的一切？
凌亦风看菜单的时候，良辰只是静静地坐着。她知道晚餐的时候他除了喝酒，其实几乎没吃什么เ，而事实上，她当时食不知味心不在焉的，也没吃饱。如今坐下来，光是推荐菜牌上的美图片，就足以令人食欲大振。
她听了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无聊倒是有一点，可是……无辜、可爱？有么？
只是这一牵，此后的生活轨迹全然改变。
当年那样不明不白地被她提出分手，接着便音信全无，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甩得这样彻底。对于这个女人，他原本以为ฦ自己会恨之ใ入骨的。
他皱了皱眉，暗自懊恼不已。
她不服气，顶回去：“我才不愿像你以前那ว些女朋友一样呢！”在她之前他一定谈过很多次恋爱，这是她早就认定了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良辰回想起来，仍旧想不透他的笑容究竟算不算是一种默认。只知道，当年自己并没发觉他即使在嘲笑她吃相的时候也大多含着宠溺的意味。
凌亦风的症疗报告，是程今偶然发现的。那上面大多数的专业术语、那些相互牵连着的神经血管，太复杂，她不懂，所以只将看得明白的情况全数告知了良辰。
良辰知道，肿瘤虽是良的，可恰好压住重要神经，引发间歇头痛和视力模糊，甚至失明。
然而尽管早知如此，此时亲眼见着凌亦风将止痛的药片和水吞下时，她的心口仍旧不免狠狠地一抽。
她看着他，问：“很痛吗？”
凌亦风放下杯子，伸手拉她一起在床沿坐下，然后才说：“别皱着眉，不会痛。”语气温文，明显像是在哄小孩子。
其实，因为拖了太久ื，药吃下去一时发挥不出药效，几乎ๆ头疼欲裂。
良辰低下头去，摊开他的手掌，那ว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均匀，只是掌心覆着薄薄的汗水，冰冰凉凉的，触手有些湿粘。
怎么会不痛呢？否则冷汗又从何而来？
她从来不知道，看着一个ฐ人隐忍着痛苦时，自己้也会这样难过，仿如感同身受。
她实在不忍心，轻轻推他：“躺着休息一下吧。”说着起身，“我去做点吃的。”
凌亦风轻轻松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了一会儿，才说：“家里没菜。”
“米总有吧。”她微微一笑，“你睡着别管，我来解决。”
结果，良辰发现竟然连米桶也空了。大概ฐ是因为凌亦风最近一直在她那里呆着，冰箱里除了一些饮料和两三个蛋之外，也是空空如也。
厨房里干净得很，一点油烟都不沾，炊具几乎是全新า的，她从来没在这里正式住过，此时见到เ这副情景，也不由得失笑。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就足以体现。
好在终于在柜子里找到เ两ä包龙须面，想来是临时应付充饥用的。她在等着锅里的水煮开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呆呆地望着灰色泛着微光的橱柜，心里一团乱，却又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เ煮好了面端进卧室，凌亦风早就躺下了，闭着眼睛，呼吸匀停。
她怕吵到他，所以没开灯。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走近，看见他的眼眶下有淡淡的影，脸色憔悴。
刚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他就醒了，良辰一怔，说：“你没睡着？”
他一笑：“哪有人这个时候睡觉的。”慢慢坐起来，按了按额角，“就是闭目养神。”
良辰看着他的动作，这才觉得熟悉。这段时间，他似乎常常会揉太阳和眉心，可她却一直以为他只是累็。
她眼神一沉，把面端给他，温声说：“饿不饿？”
他接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才微微挑起唇角，说：“你这样子，我很不习惯。”
她咦了一声，“什么样子？”
不是和平时一样么，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凌亦风却已低下头去，热气扑上来，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吃完了饭，他才好像是真的困了，虽然硬拖着良辰也上床来一起躺着说话，可是不到เ半小时，就逐渐沉沉地睡了过去。
良辰轻手轻脚替他掖被子的时候，才猛地发觉，自己้或许真和平常不一样了。从前，甚至就在几个ฐ小时前，她也不会像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地去关心他。
好像就是那ว么突然的，因为一个变故，整个ฐ心态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她还没发现之前，他却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
趁着凌亦风睡觉的时候，她独自在窗边坐了一会儿。
就在刚才，在床上她问他，究竟手术的成功机率有多大。
——40%，当这个数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时，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没有想像中低，可却也还没过半。
比对赌的风险，还要大一些。
不知从何时起，屋外的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可是光线仍旧昏暗。在这片小区内，各栋别墅之间距离很远，形成开阔的视野，绿化做得极好，纵然在连绵不绝的雨势下，仍旧显得春意勃勃。
这种天气，当然不适合出门，家里又几乎弹尽粮绝，于是良辰打了个电话，报了需要的食物，让超市送货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