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娇媚
作者：暗
盛世里人反而更易沉沦下去，且，万劫不复
星期五，苏嫇感到有些头痛，痛发时她照例躺在那ว张柠黄|色三人真皮沙发里，头上枕了蕾丝白的绣花枕，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随了动作瑟瑟地轻响。
沙发对面的张椅子上，黄安琪端庄地坐了，手里捏了纸笔，若有所思地，认真问她：“你觉得自己美丽吗？”
苏嫇叹：“这话你已经问了许多遍了。”
“那你能不能再回答次？再多次？”
“或者，你能不能少问次？只少次？”苏嫇微笑，说得语速快了些，血液流动也快，头痛便又上升几分，无数支细细的针尖在脑颅里轮番攻击，她拼命忍着，提醒自己不可以露出不耐烦。
天晓得，大半年了，苏嫇愈来愈像心理医生，黄安琪却愈来愈像病人，尤其是此刻๑，她是如此迁就如此温婉，小心翼翼至如履薄冰地陪那个正以每小时百元的速度赚她钱的女人说话。
“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个肯定的认识。”黄安琪停了笔，目光细密。
苏嫇笑得更宽容：“我很明白。”
出大门时，头痛发展至麻木，房外阳光明艳热烈，照得她脸色苍白如只鬼，疲倦刻骨。
回家的路上，她手指抵了太阳|岤，绕道为母亲去百盛买丝袜，因为，母亲很挑剔，向来只肯用种牌子。
夹道有高大梧桐树，广场上鸽子齐齐飞过，空气还很清凉，与切适宜温度水气风向相比，专柜营业员小姐则显得十分阴郁森冷，沉了张粉白黛青的脸，将货品直直扔到她面前。
“我该不该把钱扔到เ她脸上去？”苏嫇边掏出红蓝色的皮夹子，边问自己：“态度会不会显得很恶劣？这样来，是否便可证明我原是个ฐ疯子？”
脑中还没有想出结果，手里已经付了钱，于是她愣愣，又想：“果然我的病情没有治愈。”
母亲对这点同样深信不疑，她已等在阳台上，远远看苏嫇走入住宅区，手里提了品牌专柜包袋，脸上立刻露出欣慰神色，认可似的点点头，转身去开门。
“黄医生今天说了什么吗？”她问苏嫇，手接过包袋，眼睛已骨碌碌地上下打量了遍：“她问了你些什么问题？你又是怎么เ样回答的？”
“我很累”，苏嫇说。
“怎么เ个累法？你又怎么会累？”母亲诧异，看她眼，立刻放了东西去里屋打电话。
苏嫇在门口呆呆站了会，隔壁阿姨ถ方แ才就在扫地，此刻๑手上更不停，扫帚在干净的地面上空划几下，侧了头偷偷瞟她，眼风溜过来，兴奋好奇点点害怕。
苏嫇忽然骨头也痛，不进门了，扭头往外走。
今天她穿了黑色风衣，觉得自己้脸色也呈灰黑色，背后有无数只隐形手指，点着脊梁骨，异口同声：“那女人是疯子！”
已经七个ฐ月了，无论她如何努力克制，依然满后背的手指头，回头，又是无数种旁敲侧击含蓄隐晦的问题，句句劈面而来。
黄安琪说：“苏嫇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เ话要说？心里有什么เ问题？生活里有什么不如意？”
可每当她真的说出想法，安琪脸上便又升起怜悯与失望，三番五次，循序如驯服动物，渐渐地，苏嫇终日只会说：“我想得不太多，也没有什么เ问题，不如意？有什么可以不如意？”脸上的表情也配合贴切，开始时是微笑，然后有点思索ิ，皱点点眉头，最后平稳过渡至哑然失笑。
可是，她们还是不相信，看她的眼里恨不得配上显微镜。
“那定都是我的错”，苏嫇对自己说，她在街心公园的花墙下买了包烟，点支，喷出烟雾，又想：“也许我该失踪，被谋杀，或突然得了爱滋病。”
然而她终还是去了幽暗网吧，找间包房，人霸张桌子，打开网页看故事，有时微微地笑，有时紧紧锁了眉，却是在看离婚情节时展颜点头，看大团圆结局时不满意。
或许我真是个ฐ疯子，她不断想，很久很久也不能停下来，反反复复，认真地想每个零星片段，反反复复，偶尔，点支烟，手直抖，直抖。
不过大半年，切都已经改变，她知道自己现在面色青白，没有了以往红粉绯绯，那些艳红蕾丝边的长裙短裙大串紫ใ水晶嵌丝玛瑙石挂件过年时锦光灿烂的中ณ式改良绣花袄褂，时光去不返，再也不会去穿它们。
还有那个名字，那张脸，她突然又头痛，丢了手上的烟抱住脑袋，脸色煞白。
“咦，你是不是想闯祸？”不知何时，看网吧的大妈叉腰立在她身后，横眉怒目地，大叫：“你这女孩子怎么像男人样，抽烟也就算了，还乱丢â烟头！”
大妈眼里满满不屑，满头黄毛鼻上穿孔的不良少年也看了不少，头次见到这样衣饰端庄年纪偏大的女人，看上去倒像是个公司白领ๆ，可是混在这种地方แ，定是那种有钱却不如意的女人，于是更看不起她，用大颗白眼球相对。
“我不看了。”苏嫇说，关了电å脑站起来就走。
“哟，干嘛呀？”大妈撇嘴，这种面目文雅容易羞涩的女人向来脆弱不堪击，她早看得不顺眼了，居然在她的地盘里给她眼色瞧，谁怕谁！她冷笑道：“在我们网吧里发小姐脾气，你这人真是莫名奇妙。”
旁边有人吃吃地笑，群二十岁不到เ衣服花哨的年轻人挤眉弄眼地看过来，男孩女孩都是长发乱糟糟，身上叮铃铛琅各种银质手饰闪闪发光。
众目睽睽下，苏嫇胀红脸，她‘霍’地转过头去，瞪住那老女人，眼神凌厉狂暴，把大妈吓跳，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眼神真凶。”有人小心地说，在网吧狭小空间内分外明显，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苏嫇脸上立刻惨白，她这是在做什么เ？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与人争执，真是疯了。
“我有病。”她喃喃地，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说，垂头慢慢走出去。
外面依旧ງ阳光普照，天这么蓝，风和日丽，空气里有清草味道，干净明爽属于生活的味道，苏嫇慢慢地沿了马路向前走，表情落寞孤独，眼前不断有牵了孩子手的少妇经过，也是同她相差ๆ不多的年纪，笑吟吟地，低头看孩子指了路旁花草牙牙儿语。
“你是苏嫇吗？”有人在身后叫她，声音不响，却把苏嫇震得惊。
她迟疑地转过头去，个短发圆脸的女子穿了黑色套装，眼睛也是圆圆的，充满疑问，有种：“咦，你怎么เ会在这里？”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吗？”她说，双手不住比划ฐ打手势：“我是你以前大学里的同班同学，我叫缪蓝ณ，曾经和你起参加过影评小组，我就坐在你。”
“我记得。”苏嫇截口说。
“那就好。”缪蓝ณ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我怕你根本已忘记我这个ฐ老同学了呢。”
“不会的，我记得你以前的外号是‘懒懒’，我们曾经为ฦ写欲望号街车的影评吵了架。”
“对呀，原来你没有。”缪蓝突然顿口，像是想起什么，立刻拐弯道：“没有忘记呀。”
苏嫇听了面无表情，心里却格地透亮片，原来她都知道了，她原来那句没说完的话定是：“原来你没有疯呀！”这大半年来，几乎ๆ每次与旧ງ识重逢都会遭遇到这句话，差ๆ别只在于有些人会直白地说出来，而有人则ท灵活地掩盖而已。
“不错，我没忘记。”苏嫇淡淡道，忍不住又加句：“或者说，我还没有疯到丧失理智。”
“呃，哦，那真是好，很好。”缪蓝期期艾艾道，眨了眨眼，时找不到下面的话，心里暗暗说：“怎么这么说话？这女人果然是疯了”。
“你看，我又多嘴了。”苏嫇仍旧笑，很真诚地，设身处地的笑容可掬：“没办法，疯了的人就是这样，语无伦次的，你可别见怪呢。”
“哦，是，我还有点别的事，再见。”缪蓝匆匆地把场面话说完，忙不迭地从她身边快步离去。
原来疯癫也是有好处的，看着缪蓝ณ逃也似的背影，苏嫇怔怔想，至少这样可以允许人大胆地说真话，省掉了不少客套虚假的烦琐事情。
然后，她回过头，看到段绫。
——“哪有男ç人名字叫绫的？娘娘腔！”
——“如果那是指我就像是条白绫呢？古时女人上吊赐死的那种？”
她的喉头突然堵塞得卡卡发响，呼吸困难。
他还是老样子，事情过去大半年了，只有他是不会改变的，永远的清朗挺拔，面容削瘦而英俊，下颌尖尖的，越发显出眼神似月夜寒塘。
他正用这双明亮到残酷的眼睛看住她，身黑衣，臂弯里搭了个ฐ高佻美艳的长发女子。
太阳为什么这么烈？晒得四处白晃晃的光，万物清晰到无处可避，连同她脸上的尴尬震惊悲伤憔悴也览无遗。
苏嫇睁大眼，步步踉跄着后退，终于，她清醒过来，周围的人好奇地盯住她，这女子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段绫身边的美女也看过来，笑：“咦，那人是怎么เ回事？绫，她看在你呢？”
不等段绫开口回答，苏嫇突然推开旁边行人，扭头发足狂奔而去。
——你真以为自己是条白绫？你真以为ฦ女人会为你死？
——你不相信？你想不想试试？
她没有死。她疯了。
口气奔回家时才发现掉了鞋跟，脚高脚低地立在大门口，母亲毫不意外，皱眉道：“吃药了没有？这几天就别出去了。”
不错，春夏之交是疾病多发季节，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出门，如同只母猫，该用牛皮带栓起来，关在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
“妈。”苏嫇新伤旧痛起迸发，掩面大哭，再也不顾ุ邻居的目光，"ิ奇"书"ิ网'''''''ู'"她扑上去紧紧ู抱了母亲身体，毛衣柔软暖和，有股幼年时常常闻到的温存味道，便把头埋在母亲的衣服上，如个受委屈的孩子，哀哀道：“妈，所有人都说我是疯子，可为ฦ什么连你也要这么说？为ฦ什么เ我会变成这个模样？”